感情这方面,因为天性,女子总要比男子更委婉些,林雾儿此时想,或许当初直接一点,会不会有可能。当然,这个想法只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哪有可能,何况,她此时已经嫁人,还有了身孕,最重要的是,夫君待她极好。
看似兴趣盎然实则浑浑噩噩、脑中一片浆糊的林雾儿挑选了几种样式随后丫鬟让店家记下,定了一个店家上门领取花色规格的日子,三人便出了门,随后家中的马夫将车赶过来,几人就回了家。
当天林雾儿便病倒了。这次突如其来的病倒给田家带来了极大的恐慌,两名丫鬟当即被田老妇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只是在得知或许是孕妇的正常反应之后,田家人才松了口气。也并没有对丫鬟有怎样的惩罚。
临到傍晚,本应该还有一个时辰才回家的田淄提前回来了。
田淄,山东泰安人氏,田氏家族的嫡长子。其家族田氏在山东道是首屈一指的家族,只是极为低调,基本上只在上层家族之中很有声望,因此并不像一般外界传的那样,是个“大概都知道只是似乎并不厉害”的家族。家族产业经营数个州道,被誉为山东道商场上的淮扬王家。
这个赞誉很了不得,要知道王家在淮扬道,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田家能够在与皇室保持泾渭分明的血统的前提下,筚路蓝缕至今,是很值得敬佩的。其实在一些人眼中,田家其实较之于王家,只是官场上的那一条腿,先天不足而已。
当然,一般人是不知道的。
田淄便是田氏家族用以“治疗”那条先天不足的大腿的主要人物。
田淄的相貌并不出众,不说林雾儿之前在晋都接触过的那些才子,就是山东道本地风流士子,田淄也不够玉树临风,只是他待人谦和,秉承了儒商儒官的家族信条,气质上倒是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为官清廉,且能力出众,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将田家带到一个新高度——这是李图以及魏燎等人私下乃至于公开场合,对田淄的评价。
此外,田淄在上层官员之中最为让人乐道的一点就是——顾家。当然,是成家以后的家。
半个时辰前的田淄听到家中来的小厮说林雾儿似乎病倒了,于是赶忙交接了手中的事务,急匆匆赶回,到了后院一问,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只是田淄并不是小气的人,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耽误了公务而有所不满,既然回来了,便安心的陪着妻子说说话.......其实也挺好。
“......因为北面的战事,生意受到了一些影响,不过这件事是二弟三弟在操持,有父亲掌控着,倒是不用太担心......”
田淄是个低调的人,对于文事有不俗的造诣,只是兴趣却不大,未成家之前对于事业钻研的比较多,以至于成亲之后夫妻二人在一起,经常谈论的不是风花雪月,倒是一些文人学士眼中比较下等的实业了。
林雾儿是官家闺秀,之前自然热心文章华彩的,但既然嫁了人,也就渐渐收拢了那份心思,对于田淄说的一些事情,她能够参与,往往还能提出一些不错的建议,随后经田淄的口转达到家族或者两个兄弟,也有能成功的,让人刮目相看。因此这几年夫妻二人相处,虽然相对枯燥,但也融洽。田淄就这样说着,林雾儿就听着,很温馨的感觉。
“近来一段时间,已经开始有人南下了,府君大人与观察使大人这几天都在谈论这件事,其实还很远,只是未雨绸缪,该准备的都已经开始了......过段时间我也要背上,运送一批物资......呵,不用担心,昭武军护送,不会有问题......”
“再过几天,天气会更冷,到时候南下的人应该也会更多......济南府在初期的时候会接受一批人,但是不会太多。”
“半个月吧,朝廷过对于北面战事的总体布局就会下来,那时候山东道就很关键了.......对了,过两天身体若好些了,官府有组织大户施粥救济......你若愿意,不用露面,吩咐一下,算参与了,就当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积功德......”
林雾儿有些疲倦的笑着,田淄见她没有拒绝,脸上也有了笑容,随后又说了一会儿,丫鬟来传老爷那边叫过去议事,田淄点头,又说了一会儿,才在林雾儿的催促中笑着起身离开。
“......如父亲所见,司马大......司马弼叛国了,河北道已经完全乱了,先不说观察使张大人遇刺,深州、南皮等重镇的要员死的死反的反,只是河北道如今就没有一个核心去领导,本身就是件.......很棘手的事情。”
田淄说着,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直接说“灾难”,但最终出口,也只是棘手而已。其实他更想说灾难,说河北道几乎可以铁定的说守不住了,但不想在父亲面前说的太过,一方面表现的自己没有信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毕竟还没有发生,不能说的过早。
田安道是一个很强势的人,数十年经商,继承先辈的理念至今,自有威严。更兼年轻的时候兼过转运使的重任,也算权柄,后来虽然因为犯了事被拉下来,但这么多年了,在山东道的上层,还一直有着相当的话语权。
这样的人,无论人品怎么样,眼界是不差的——然而能够与清廉高尚著称的林灵思相交莫逆最后更是做成了亲家,可见人品也足够坚挺。
此时他听得长子的话,略微想了一想,说道:“你其实想说,河北道是守不住的,对么?”
田淄并不为父亲能够看穿自己内心真实想法感到震惊,父子之间,有些事情不用写在脸上,放心里就好。
“父亲,严格来说,其实司马弼未必就对我田家有多少的恶意,北方传回来的消息,我田家的产业,也并未受到太大的波及,能够保留下近三分之一,相较于其他家族,已经是幸运了。”
“你要是这样想,那就错了!”
田淄轻笑道:“是的父亲,我明白您的意思,不外乎是可能被司马弼逼反......呵,这个固然不至于......他公然不针对田家,反而能最‘及时’的提供庇护,不外乎就是释放一个信号——我田家受他的保护。其意图抹黑我田家之心,昭然若揭,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挑拨离间,让我田家与大晋离心,投其怀抱而已。”
“继续。”
“这一点我并不担心,田家在山东道经营近百年,无论舆论、人脉,还是与晋都那边的关系,都不至于让司马弼轻易得手,明白人也还是明白,然而司马弼此举,重点在我田家,却不止与于我田家,还有借此表明他们也不是什么人都不要,他们也是需要一些人的.......招同党罢了......若是能够将我田家收入囊中更好。不成,其实对他也没有多少损失,毕竟河北道田家的生意,他们都已经吃下去了。”
田安道点头,微微笑了笑。
“然而我所忧虑的,其实还不是这个,我担心......哟人借机生事。”
田淄说到这里,今晚第一次在父亲面前表现出忧虑。
“我儿所言不假,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即便有很多人相信我田家不会反,但那毕竟只是能够认清形势的一小拨人,大部分人......都是庸才,看不到那么长远,倘若是一些小人,看到能够借机整垮我田家,趁机渔利,不遗余力的挑拨,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然而我田家何惧之有!何况京中还有岳父大人.......”
田安道微微沉重道:“你岳父大人必然会全力相帮不假,然而......你莫非忘了江南郡蔡家?”
田淄面色一僵。
“那、那又如何!当年蔡案,不过是因为王家顾家的背后黑手,更何况陛下也有意.......”
“这便是重点!”
田安道大声之后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这就是重点了,别人都说你是,你就是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墙倒众人推,你怎么知道,田家就一定不会让有些人抓到把柄?”
“然而......那时候是缇骑司要整他蔡家,缇骑司什么查不出来?真要搞死某一家,什么证据拿不出来?蔡家死在什么上?谋反啊,欺君啊,然而我田家没有!我怕什么?”
“不一样的......”田安道说道:“不一样的,淄儿,彼时缇骑尚在他人之手,陛下可以放任,而如今的缇骑,是陛下一人的,如果真到了必须丢弃我田家以平民愤的时候,你以为陛下,或者朝中的诸位大人,会舍不得?那时候你岳父大人,都力有不逮。”
田淄脸色愤然,低头不语。
“其实,为父一直知道的,你对于当年的提督大人......”
“父亲!不是.......”田淄有些激动,下一刻对上了父亲微微皱起眉头的眼神,田淄便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候,已经基本平静了。
“我对于他,其实并未有多少.......”
“那就是有了!”
“孩儿......承认。然而他现在已经死了!”
“你要记住,他谢家如今虽然大厦将倾,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他谢家人完全死绝之前,你就要将你的那些心思深埋,深到你自己都以为没有了的地步!你,明白了吗?”
田淄低头,片刻之后抬头,眼中一片清明,已然不见了羞怒尴尬与怨念。
“孩儿记住了。”
“嗯......你在与为父说说,这几天观察使大人与魏大人他们的想法.......”
书房中父子间的对话一直持续到深夜,林雾儿自然不知道他的夫君与公公都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在几千里外,他们都以为的,已经死了的谢神策,此时正在跳脚骂娘。
“娘希匹,怎么遇到他了......”
谢神策对面,是一支人数在四十左右的骑兵,这队骑兵衣衫褴褛,似乎颇为狼狈,为首一人,手持蛇刃大刀。
“对面的是哪路英......咦?我们是不是见过?”
迟疑片刻,曹八岐陡然大怒:“原来是你这孙子!纳命来!”
这边说完便要带着尤不知情的伙伴杀过来,那边谢神策却是打马扭头就跑。
“操,怕你啊!有种你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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