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他?”
谢神策惊讶于辛奇武开出来的条件。
“这个没商量。”
辛奇武看了眼贺若缺,说道:“谢神策,我知道他是谁,我没有要对他下手的意思,你不用怀疑我有什么目的,我只是需要他而已。”
“没保证,没法说服我。”
辛奇武笑了笑,说道:“这么多人在这儿,贺若家的又不是什么漂亮姑娘.......我的要求很简单,他能打,这就够了。”
“能打?”
“能打。我需要这样的人。”
谢神策皱了皱眉。
“我帮你,是救你的命,所以我需要你还我一命,而你谢神策,没有这个本事,所以只有他能帮我。你可以想想,在我们出发前给我回复。当然,你知道的,若那个时候我没有得到回答......就不好意思了......”
谢神策低下头,开始思考整个事情的始终。
......北方军出乱子了......
很久之后,谢神策看了眼贺若缺,贺若缺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贺若缺问道:“什么时候跟你走?”
“现在不急,至少到你确认,你身边的那个家伙安全了为止。”
******
北方,巨大的城廓像是一头洪荒猛兽,将这座北方雄城完全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中,宇文部的王帐,便在于此了。
这是典型的游牧民族,宇文部汉化的水平在鲜卑三部中是最低的,然而即便如此,也有一座堪称枢纽的城池,作为贸易、经济、政治乃至是军事的中心。
在这座译为“太,阳城”的雄城中心,是一座占地面积达到整个城池面积五分之一的王帐。
巨大的圆包型建筑,用石灰以及白色石料涂抹过的表面,在秋天带着寒意的阳光下,依旧晃眼,巨大的白色,就是这座号称从不移动的王帐的标志。
身穿兽皮皮靴的武士,腰间挎着弯刀,脑后扎着辫子,孔武有力,形象上有着绝对的威慑力,警惕的注视着往来的人。
其实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的平民了,除了一些地位显赫的氏族头人以及宇文部官员,就没有任何一个没有品衔的闲人,敢在此闲逛。
当然,那个手持拂尘的老人除外。
与老道士相向而行的人,在距离他还有十余步的时候,就退到一边弯腰行礼,老道士目不斜视,也不说话,径直向前,丝毫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武士弯腰,以手抚胸,按刀低头行礼,老人在这里顿了一下,将拂尘由右手换到左手,继续前行。
很久之后,武士才起身。
这个老道士,便是宇文部的国师,独孤清。
此时老道士走在笔直的御道中央,俨然宇文部大人的模样,却无人觉得有任何不妥,就是宇文王族,血脉稍远一些的,也会停下来行礼。
王帐中有狼叫传出,那是国师带回来的神兽在吼叫。
一名年轻人出现在御道尽头,等老道士走近了说道:“师父,喀日的食量又增大了许多,其体型较之一般的幼狼,也大了不少,要是成年,怕是不输虎豹。”
老道士仅仅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身为王子的宇文邕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谈,转而说道:“几个兄弟之前不听劝告,跑去找那个家伙的麻烦,听说没能遇上,不过倒有一件有趣的事......”
“贺若部的残余,果然又出现了.....很能打.....而且这次南边的事情,似乎也与他有关......”
老道士听宇文邕说着,一道道宫门在他面前打开,直至最后一道门,宇文邕才停止说话。
在幽暗的门洞里,一名将身体压的极低的阉伶带着谄媚的笑指挥武士搜身,宇文邕对着那名脸上白,粉似乎下一刻就会簌簌下落的阉伶笑了笑,抬起了双手示意。
片刻之后,阉伶弯着腰伸出手,示意放行。
在大殿里,一名胖胖的老人享受着烤肉与新鲜水果的美味,笑着邀前来的老道士入座,至于他的儿子宇文邕,则是直接无视了。
“国师终于来了,孤王等你很久了,若不是实在饿得慌,孤王是不介意再等一会儿开席的,哈哈,入秋以后饭量大增......”
老道士入席,并不饮酒水,不吃食物,眼神示意宇文邕入座之后,说道:“大人,那边的消息,您已经收到了吧?”
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腻,丝毫没有觉得有损形象的宇文部大人费因笑道:“国师神机妙算,此番动作,能为我宇文部,增十年国力!”
宇文邕面色恭敬至极,内心砰然一动。
父王与师父简简单单看似毫无营养的对话,在宇文邕听来有如雷鸣。联想到最近两三个月知道的、掌握的一些极为隐蔽的消息,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一个惊天阴谋,谋划十余年,只在这几个月开始浮出水面。而从大的环境来看,至今还没有人察觉。
宇文邕脸上的恭敬更浓,他知道自己的好运来了。
宇文费因没有让其他的儿子前来,而是选择了他,宇文邕在宫门前等老道士的时候就已经很激动了。
“晋人已经乱了......”
在宇文费因说完这句话之后,宇文邕的大脑一片空白。
晋人......乱了?
随后宇文邕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儿宇文邕,即日起,率本部部众,调整进攻方向,务必在一月之内,拿下黑水郡东北三镇。在今年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孤王要将狼旗,牢牢地插在晋人的领土上!”
宇文邕大吼一声,领命而去。
“国师你看,我等谋划了十余年,成败或可期?”
独孤清摇摇头,说道:“老道不过一普通人,大人心中早有定论,又何必问我?”
宇文费因咽下一大口肉,笑道:“国师定计,错不了了!”
范阳,穿着紫缎蟒袍的中年人正在接待客人,一名来自南方的贵客。
“我家主人已经明言,要看到贵国的诚意,才会考虑。”
身为燕国权倾半国的右相,希中都没有一般燕人的粗狂,身为燕国一等一的悉剔头人嫡系当家人,希中都北人南相,温文尔雅,用风流倜傥来形容也不过分,早年因为长相的原因,很不受人待见,官路不顺。只是在他达到一定高度之后,得到燕皇的信任,来自肤色长相上的歧视就不见了——敢于继续这么做的人,在这十年之中,基本上已经被他杀死了。
除了那个站在皇座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女人。
燕国右相希中都感叹一声,这回那个女人是输了的,她即便侥幸活着回来,这边也已经定下大局,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届时他便能彻底压过她,雪耻正名。
因此希中都对于今天的谈话——谈判,其实很看重,只不过恰恰因为太看重,他表现的越发淡定安然,轻轻将那号称一两十金的龙井茶轻轻吹开,希中都微微一笑,说道:“你家主人......没有信用,不值得相信。”
坐在希中都对面,看不清脸上表情的人说道:“我家主人说,信用与信赖......只不过是一些感性的东西,虚无缥缈,不值得托付大名。唯有看得见摸得着且到了手的,才是真实的,可以搏一搏的。右相大人既然要做,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我家主人此番让我前来,就是为了亲眼见证,右相大人的诚意。请右相大人一定成全。”
希中都将身体靠在柔软的狐裘靠背上,手指轻轻捻动精美青花的杯盖,没有基于说话,在手指已经熟悉了杯盖的温度之后,他才缓慢的开口。
“我想知道,你家主人,做好准备了么?”
那人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再握拳,伸出三根手指,说道:“这个数。”
“三?或者八?原谅我并不能很准确的判断你给出的数字。”
那人笑笑,说道:“八成。断然不会在这种重要的地方耍心机,也瞒不了右相大人。”
希中都眼里浮现笑意,说道:“这种事情,有三成的把握就足以让人赌上一切,五成就可以舍命相博,八成......啧啧,是蛰伏准备了多久,多大的决心......其实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司马弼,如此不顾一切,破釜沉舟?”
希中都没有等对面的人回答,说道:“司马弼想要看诚意,那我就让他看看,我的诚意。”
走上山顶,山风将希中都的蟒袍吹的猎猎作响。
“你看,这就是本相的诚意。”
那人往山下看去,顿时头皮发麻。
山下,是大片大片的黑,一望无际的骑兵。
鼓声隆隆,十名身高一丈的大汉举起巨大的鼓槌,将战鼓敲响,铠甲反射的光让他睁不开眼睛,他知道那是铮亮的弯刀。牛角号响起,开拔的骑兵像巨兽的触角,往天边延伸,再延伸。
他感觉两股战战,胯间似乎有温热流出。
希中都似乎丝毫没有看到他的出丑,张开双臂,似要拥抱这片天空。
“这些......都是我的。”
几乎不分先后,拓跋部的兵锋突然转变了方向,直线南下,西北军瞬间几乎全线溃退。
与范阳遥相呼应的晋国北方,沧州大营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面相丑陋的司马大将军站在将旗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左右铁骑沉默出动,将一处处叛乱镇压,听到传令兵从定州传回来的消息之后,嘴角似乎动了动。
随后羽花亭白马精骑出动,直奔定州冀州。
正隆十一年的秋天,驻守晋国北方近二十年的北方军哗变,烽火瞬间点燃了晋国北方三道六郡。
司马弼叛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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