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的晋都,仿佛一锅看不出温度的油,被瞬间倒入了一大盆冷水。
于是下一刻,就爆炸了。
大晋国的户部尚书,谢家的当代家主,于晋都夜间被人刺杀。
晋帝第一时间为谢家送去了太医,奇珍药材天材地宝源源不断的通过一些隐蔽途径进入晋都,缇骑司在全力缉拿杀手,谢神威已经半月没有回家,朝堂之上杀气腾腾,太子与齐王轮番探望......
据说谢二爷被刺杀的第二天,暴怒的驸马谢神威就将那个缇骑司的白面书生打了一顿,随后新上任的京都府尹也被他堵在了京都府不敢出门,就连城卫军与门防军的将领也多有被“刁难”。
刁难,自然是听闻了一些消息小道的对外面人这样说而已,其中难掩的揶揄,不足为言语道哉。
总之最后,风风雨雨了半月之后,谢家二爷被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后宫之中,总算有了些凉爽气息的永、春、宫中,晋帝披散着头发,一身黑袍随意的扎起,脚上套着胡靴。
“他最终还是不相信朕,朕送去的太医,他都不用,一个也没有用。”
皇后娘娘看着晋帝随意站立显得萧索的背影,嘴唇微动,又忍了下去。
“你看,他们对朕,都没有善意。即便是朕屈尊,想要和解。”
晋帝微微自嘲的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一片黄叶落下,飘过皇后娘娘的眼前,瞬间遮住了晋帝身影,又瞬间豁然开朗。
随后周锦棉入宫,出宫之后,全权负责了追查杀手一事,之后的朝会,晋帝更是一口气贬了十三位或在京中,或在地方的大员。
接着,大晋这锅水,彻底沸腾了。
*******
谢神策与贺若缺在深山中潜伏,一条深溪之中,谢神策顾不得蚂蝗的叮咬,在一名打过了水更趁着没人在上游尿了一泡的人转身,从水中猛然跃起,缳首刀在瞬间刺进心脏,随后右手一转,将心脏彻底绞碎,抽出了刀。
“哎,把我这手上的蚂蝗弄掉。”
“自己扯,我怎么弄?”
“童子尿啊?不能硬扯,会把口器留在里面......”
“......什么是口器,还有你让我哪儿去弄......谢神策,你找打!”
“别别,打是亲骂是爱......赶紧脱裤子......”
“......”
“唔,这家伙身上没什么有用的,连根箭矢都没有,贺若啊,白挨了这么多叮咬,至少有二两血了......”
谢神策与贺若缺被人追杀已经有三天了,从一开始的一人突围一人自杀式的断后,变为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再到现在的猎人猎物角色互换,谢神策与贺若缺已然很疲惫,但想着不杀光那些人,就不得安生,于是也只有撑下去。
“说起来,那女人现在也该醒了,得回去了,被她跑掉就危险了。”
贺若缺点点头,随后两人往回走。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慕容端偷偷跑过两次,其中第二次竟然差点真的逃出去,把谢神策吓了一大跳。
若是慕容端丢了,李阎王他们是铁定回不来了,而且自己与贺若缺也肯定会被那裹着黑布的铁潮活埋。
慕容端没有走丢,还在贺若缺与谢神策精心布置的伪装之中熟睡——看上去是熟睡,其实不过是因为谢神策将其药倒了而已。
慕容端身上的伤口有部分已经开始腐烂,若不是谢神策会些医术,知道防止感染,这样的伤势,这几天又不得静养,好不容易被葛猴子吊回来的半条命早就散了。
谢神策这两天倒是在慕容端清醒的时候用炙烤过的缳首刀,将那腐肉剔去,慕容端看着谢神策下刀,腰腹处的肌肉颤抖,牙关紧咬,终究没有疼的叫出来,让谢神策很佩服。
终究是练武之人,腹部的线条是很好看的。谢神策欣赏,未必有有什么猥亵在其中,就像那天威胁她不说出来就要做一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慕容端打死不说,谢神策也就作罢。
不过即便如此,谢神策也没有过多的关心,至少是刻意的关心。自家逃命都来不及,能帮她留下一条命算是感激之前的不杀之恩,帮她止感染防止破伤风算是买一送一的附加服务。谢神策有空就看看,慕容端反抗不了,也不觉得谢神策是想趁机做些什么。
这种时候,哪有心情与精力......
第四天,慕容端一路留下的暗号终于被发现,一名带着铁面具的男子将那片布交到慕容城手上,后者紧紧攥住,双目赤红,几将钢牙咬碎。
第五天,十万大山山南,谢神策换回了李阎王与小王等人,一个不少,半天之后,十余人鱼池子带着已经昏迷的慕容端原路返回黑浮都驻地,慕容城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山,犹豫了很久,最终说道:“我们回去吧。”
鱼池子中凶名赫赫的旗鱼大人阴测测的说道:“大殿下要空手而归?”
慕容城看着那让人心中发冷胃里作呕的铁质面具,眼神冷静。
“姑姑已经救回来了,其他的,我不关心。”
“本太子此行的唯一任务,就是确保姑姑的安全,至于皇朝阁,那是姑姑交于你们的使命。完不成,你们都是要剁碎了喂狗的。然而那又关我什么事?”
旗鱼狞笑:“主人受了那么重的伤,你竟敢不为主人报仇,何其胆大包天!此番即便是本大人没能完成任务被剁碎了喂狗,你以为全身而退,就会有什么好下场?”
慕容城面无表情,说道:“虎毒不食儿,姑姑没有子息,我就是她的抬棺人,你说我会有什么下场?”
旗鱼脸上肌肉拧动,下一刻却平静下来,说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主人重伤险死,我就要用命找回来。”
“哪怕违背了姑姑的意思?”
旗鱼一怔,随后嗤笑:“那个畜生的话,你还相信且当真了啊?”
慕容城没有理会,抬头望了望天,轻声说道:“要下雨了......”
不久之后,慕容端率领黑浮都护送慕容端离开,近百名鱼池子精锐杀手在雷声中转身,背身而去。
远处,血幕开始了。
厮杀已经开始,基本上是混战,随着那一纸藏宝图不断地转手,越来越多的人死去,谢神与贺若缺策依托着大部队,才得以活下来。
数十人上百人甚至成千上万人的厮杀,谢神策并非没有经历过,不说在葫芦腹山,在晋州城,在晋城,或者在运城,以及黄河滩,面对大规模的敌人,始终对胜利保有一丝掌控的谢神策事后想想,或许当时的情况也不见得会更糟糕,而更糟糕的境况自己也不一定就肯定抗不下来。
数万大军的厮杀,比拼的不是个人勇武,统帅的英明与士卒的素质始终第一等的要素。西北军谢神策用起来终究是轻车熟路。不算如臂指使,但大抵总不会让人失望,因此几场大战,都占了大便宜。
士卒间进退有序,空隙多少,多久出一次枪听到号角之后多久开始转向,西北军都有严格的要求,因此眼前这种类似于江湖人士抢秘籍的不分青红皂白一通砍杀,终究是让谢神策很不适应。
“二公子以为,这皇朝阁能入谁之手?”
一名紫膛色面皮的中年人问道。
谢神策淡然摇摇头,说道:“不知道。”
标志性的紫膛色面皮,问话的自然是夏侯䜩,昔日谢神策在任时候的缇骑司四大指挥使司之一,为缇骑方面大员,坐镇山西道,与秦人交锋最为频繁。
并肩而立的两人,指挥使司依然是指挥使司,提督大人却不再是提督大人。
对于这次见面与之后的同行,谢神策并不是很乐意,只是不乐意也没办法。换回了李阎王等人之后,谢神策欲往南再折西南经由黑水郡回铁门关,才堪堪走出不到十里,就遇到了夏侯䜩。
其实私下里谢神策未必就没有怀疑过,那与贺若缺同时埋伏最后对他动了杀心的人,就是夏侯䜩。开始的时候倒也颇为警惕,不过之后谢神策看当年在任时候提拔起来的一名中级使司的反应不似作伪,也就懒得追究。
此时夏侯䜩还是决定观望一阵时间,于是先远离是非之地,暂且跟想要回去的谢神策等人有一段路程同行。
夏侯䜩问出这句话,谢神策淡淡回应,一些原本对谢神策就不怎么满意的缇骑,表情就有些僵硬。谢神策好似没看见一般,浑不在意。
何必呢?当初我在任的时候,手段着实严厉,只是若非如此,你们这群本是注定要被“埋没”的人渣,岂能重见天日?
正是当年这类人的踊跃“举报”累功,谢神策的改组少了很多的麻烦。
如今,面对当年给了他们一条升官发财康庄大道的前提督大人,一些人的表现并没有达到谢神策的预期。
在我落魄的时候,你的不屑,你的嘲讽,表现在了脸上,就是要提醒我,出去之后,一定要把你这种小人杀死啊......
夏侯䜩瞥了眼勾心斗角相当拿不上台面下属,不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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