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人在没有屋顶的房间外面戒备,一些人靠着墙,和衣而睡。没有多少人在意里面人的说话,更没有人在意一个侍女的神色。
赵心兰靠着墙,痛苦的闭着眼睛,如果不是颤抖的睫毛与皱起的眉头,此时的行首真的很像一个刚刚死去的乞丐。
一夜的奔波让她几乎散架,此时一歇下,便觉得什么疲倦痛苦都来了,而同时侵入脑海的,还有之前的发生的一些事。
想着颜俊臣为了保护她被一剑刺倒,赵心兰忍不住啜泣起来。
她与颜俊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才子佳人,更不是一些低俗人眼中的嫖客与妓、女,他们是知己,更是爱人。
颜俊臣能为了让她逃走已经尽了全力,但是她仍然没能逃脱。所以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想着胡桃为了让她先走也被刺倒在血泊中,于是更加愧疚了。因为即便是胡桃为她争取了一点时间,她还是没能逃走。
那个时候,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接连倒下,她一个女子,早已吓傻了,悲伤都来不及,哪里还能跑?
而她此时已经是跑了一整夜,现在有时间歇下来,于是悲伤就涌了上来。
哭声渐渐不受控制,自责、愧疚、担心使她的声音大了起来,然后竟然引起了一些人的同感,几名心志稍弱的士子也跟着哭了。
外面谢神策与二里人谈判的声音下了下去,里面的哭声却大了起来。
一名二里人暴戾的将已经塌了一半的门踹碎,走进来拽着离门最近的士子头发就是一顿大耳刮子。
“现在就号丧?吵得老子睡不着!是不是想现在就死?!”
“什么玩意儿,老子在江南郡这么久,就只见你们这些人流连于青楼妓馆,除了吃喝玩乐什么本事都没有!装什么人上人。”
“只是这么一点路就把你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一个个哭哭啼啼,枉为男人。”
“也就是面对女人能有些底气,面对生死与鲜血,一个个连女人都不如!”
“呸!有卵没种,什么xx玩意儿!”
杀手边骂边打,那名士子在地上翻滚哀嚎,无助的将手伸向周围颓坐着的人,想获得帮助。
然而没有人出声,更没有施以援手。甚至有人在他的目光投过来之后,将本来就很低的脑袋低的更狠了些。弯着脊背,脑袋就要抵在了裤裆里。
付玉书将头靠在墙上,闭着眼睛,痛苦的颤抖。
士子伸出的手很快被二里人打回去。然而在收回去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更为凄厉的叫喊。
估计是杀手也困了,这一次落下来的竟然是刀锋而不是刀背。于是士子的手在缩回去的时候,顺便留下了三根手指。
惨叫声将清晨的鸟儿惊飞。
“我要你保证人质的安全什么声音?”
正在说话的谢神策被吓了一跳。
那名二里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下属在略带人质,但这个时候为了显示自己有与人讲条件的资本,说道:“先前你说的,让我们缴械投降,实在是不可能。你看看,你们的人质在我们手上,如果你不答应我们的请求,那他们就活不下去了。”
“你当然知道,滁州城的事,只能算作是你与二里人之间的仇恨,甚至也可以认为是缇骑与二里人的矛盾。这种只限于组织之间的对抗,你们皇帝尚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苏州城不同于以往,它是一件大事,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死了不少百姓,死了一些士子,就是官员也死了不少。”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能将我们全部杀掉,或者说救出被挟持的人质,那么你在大晋将再无立足之地。”
“朝官们不会容你,被你残害过得地方也不会容你,士子们自然不会容你,百姓更不会容你。天下都不容你,你便离死不远了。”
谢神策默然,这名二里人明显是谈判高手,而且对于局势和人心的把握非常准确,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真话,而且是实话,容不得谢神策不谨慎掂量。
而实际上,这也正是谢神策最为关心的两个问题之一。
怎么杀死所有的二里人,又怎么在这个基础上让自己的名声不受损失。
他与两丈之外的人一样坐在地上,换了个姿势,想着那些问题。
这件事是他一人策划,却造成了如此恐怖的后果。万一不能收场,不说已经赋闲的爷爷就不了他,就是如日中天的大伯也没法为他求情。甚至就是太子也会被连累。而且太子无法逃过纵容姑息的罪名。
谢神策不做声,内心快速的分析着一系列的影响以及可能会会有的连锁反应——如果只是杀光了二里人而失去了所有人质,会怎么样。
他很快的出了结论,那就是——他真的离死不远。
这几乎就是第二个邯郸惨案。死了很多人的邯郸惨案。
而据谢神策所知,邯郸惨案之后,数十名官员被杀,连坐者以百计,而发动者已经大半死在了他的手中。剩下的严杰崆已然苟延残喘。
而按照他在苏州城的作为,可以将他理解成第二个严杰崆。虽然二者差了很多。
对面的杀手不给他多久思考的时间。身后的两个属下挟持人质已经站了好一会儿,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上,都快要接近极限。继续拖下去,很可能会承受不住,做出有害于大家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此时被围困在此,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下谢神策必然会调集人手将此地围个水泄不通,然后将他们全部杀死。
就算是谈判成功了,谢神策答应放他们走,那也会不利。因为他不会认为谢神策没有在他们离开的必经之路上摆下大量伏兵。
“你只有五息时间。”他伸出了一只手,然后说道:“一”
一根手指收起。
“二”
第二根手指收起。
然后
“五!”
“我答应!”
在他拳头还没有握紧之前,身后的二里人杀手还没有反应过来挥刀的时候,谢神策大声说了出来。
二里人杀手咧开嘴笑了,谢神策透过他的面具能看到他弯起的眉角,扬起的嘴角,还有一口大白牙。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赶紧撤掉人手,然后你放下手中的刀,走过来”
“啊”
尖叫从荒村中响起,谢神策听得分明,有女人的哭腔与男人的惨叫。
二里人杀手有些惊讶的回头望去,两名分别挟持着李念儿与张茂林的二里人杀手眼中也闪过了诧异。
就是现在!
谢神策双腿陡然用力,从地上暴起前冲,两丈的距离,只是一步便来到了对面二里人的面前,身体尚在空中,谢神策便抽出了狗腿,及落地时,狗腿柔和冰冷的刀锋曲线便要亲吻上敌人的脖子。
这一刀下去,必然会将整个头颅斩下。
然而这一刀斩空了。
二里人杀手往后空翻,躲过了谢神策这必杀的一刀,随即抽出腰间的短剑,挥手一剑斩出。
巨大的劲道在两把利刃碰撞之时爆发,谢神策往前的趋势被减缓,而二里人则借力往后倒退而去。
只是眨眼间,两人之间的距离便又回到了两丈。
谢神策笑了。因为他看到两名劫持人质的二里人杀手已经被缇骑的硬弩放倒。
一队缇骑的弓箭手在谈判的时候从两个方向大包抄,将站在高处观测的二里人杀手悄无声息的杀死,然后由高而低,杀死放哨的三个人,再抓住两名杀手同时走神的瞬间,闪电般出手,将二人射死。
这期间缇骑对时间差的掌握,几近完美。
除了张茂林的手臂被洞穿,这次偷袭在没有任何瑕疵。
与谢神策谈判的二里人杀手大惊,只是看到了谢神策嘴角的微笑便知道自己的人可能已经被偷袭了。
然而来不及发出呼喊,缇骑的弩箭便朝他射来。
弩箭不仅准确度极高,源源不断,而且力道奇大,边格挡边退的二里人杀手不敢有丝毫放松。在全力应付之下,他竟然没有时间大声呼喊。
凭着一口气在箭雨中支撑,他不能散了这口气。而如果要大声呼喊,那就需要换气。而缇骑的弩箭连续不断,周遭有没有死角躲避,他不敢换气。一旦换气,那么新气续不上,他就会死。
这样一来,荒村中的二里人便遭遇了大危机。
缇骑悄无声息的进入,将疲惫至极、难得休整、此时警惕性降至最低的二里人杀手一个一个杀死。
并不是像人们通常以为的那样,缇骑出其不意闪电发动然后一举制胜。从外围到村内,缇骑速度极慢。
力求杀人于无声,不引起村内的缇骑暴起杀人,是这支缇骑最为主要的任务。
而执行这一任务的缇骑,由三名影子牵头。
唯有深入到一定程度,缇骑才可以暴风骤雨般施以雷霆手段。
谢神策看了眼被逼入绝境的那名谈判专家,然后将外衫脱去,只穿窄袖劲装,将汉刀背在身后,左手持狗腿,右手搭在右腿外侧,以便随时能够拔出单手、弩。
缇骑不可能一点失误没有,二里人的警觉性也不会真有那么差,最终缇骑还是被发现了。于是二里人全面调动起来,在荒村内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谢神策躲在废弃的灶台内,仔细的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等到声音完全消失之后,才轻轻的跳出来,然后向着内部走去。
他不知道付玉书等人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只能慢慢摸索。
谢神策靠着墙前行,没有发出声音,然而一个身影却如昼鬼一般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那个人的肩膀上,有一颗骷髅头。
正是骷髅!
谢神策没有发现。
缇骑将面无人色的张茂林与近乎瘫痪的李念儿救了出来,然后有懂医术的缇骑为张茂林治伤。
杨总司看着被背回来的李念儿,叹了口气,说道:“李姑娘,请到这边帐篷休息。某有些话想对你说。”
(ps:第一章,晚上还有一章!话说今天好闷热下了十分钟的大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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