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军分兵移营,对东都隋军而言还有一层好处,那就是陈丧良又有一两天时间不用发愁和翟李联军正面硬拼对耗——坚固营地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建立完毕,不过陈丧良也没有闲着,刚确认李密军移营的好消息,马上就派出了大量的斥候细作探察李密新营地的各种情况,了解掌握敌情。
发展初期大量吸收了投降义军士兵的陈丧良嫡系,在斥候细作方面的工作一向都很出色,才刚到傍晚,由谯彭旧部担任的隋军斥候就探察到了李密军新营地的大概兵力规模,军队构成和主要将领,还偷画了李密军新营地的大致草图,这一切都禀奏到陈丧良面前。得知李密军新营地的主将是著名大寇郝孝德后,又想起张须陀曾经和郝孝德交过手,天色刚黑时乘着巡视查哨的机会,陈丧良便来到了洛口仓南营,一边巡营,一边从秦琼、罗士信与贺延玉等几个齐郡老人口中了解郝孝德的情况。
“关于郝孝德,末将等也了解不多。”秦琼与贺延玉等人向陈丧良介绍道:“大业九年时,郝孝德和一些贼头尾随逆贼王薄攻打齐郡章丘,张大使是领着我们和他交过一次手,打败了他,贼军各部零落星散,这个郝孝德率领残军逃往津梁,碰上了左武卫将军周法尚将军的队伍,又被打败,然后这个贼头就逃到了黄河以北,再没有南渡,也就再没有和他交手,所以对他也不是很了解。只记得他勉强还算能打,当时还是我们冲溃了贼军主将王薄的中军,他的贼军才接着溃败。”
“末将听说,郝孝德逃到了黄河以北后,还和杨太仆(杨义臣)交过手,打不过又逃了。”贺延玉补充道:“还有,听说他在河北为了就粮的事和张金称结仇,和张金称火并过一次,还赢了张金称,但没打下张金称的巢穴,又害怕我们官军乘机进剿,就又退走了。”
“厉害啊。”陈丧良有些惊奇,微笑说道:“和张大帅打过,和周法尚打过,和杨太仆也打过,虽然都没赢,也每一次都能成功逃命,还打败了张金称这样的河北地头蛇,这个郝孝德,看来不简单。”
“留守,听你的口气,对这个郝孝德似乎有点忌惮?”秦琼好奇问道。
“忌惮倒不至于,不过必须得提防一些。”陈丧良摇头答道:“大业九年起兵谋逆,流窜河南河北,始终没有被彻底剿灭,这个郝孝德手里肯定多少积攒了一些本钱,我们东都官军新兵太多,和这样的逆贼交手,如果不小心点,恐怕多少得吃一点亏。”
“留守,让我们去收拾郝孝德。”罗士信自告奋勇道:“让我们齐郡老人担任主力,你再派些东都军给我们掩护押阵,保管拿下郝孝德的贼营。”
“别急,破敌之事,让我再想想。”陈丧良微笑摇头,又说道:“我必须得用好你们这些齐郡老人,你们和你们麾下的齐郡将士,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也每一个都不知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多少次,是张大帅留给大隋朝廷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我们东都官军的核心骨干,我不能象裴仁基一样,拿你们在攻坚战场上白白消耗。现在你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我好好休整休息,将养身上的旧伤,帮着我训练新兵,以老带新教给新兵经验,其他的事,我会操心。”
连年征战的秦琼和罗士信等人再是骁勇善战,也多少已经有了一些厌战心理,听了陈丧良这番体贴入微的漂亮话,秦琼等人无不心下感动,赶紧向陈丧良一再道谢,陈丧良又假惺惺的好言安慰了贺延玉等人一番,这才在巡视完了营地后离去,带着尉迟敬德及亲兵队返回北面五里外的洛口仓城。
“李密这个奸贼果然有一手,大业九年就起兵的老贼头郝孝德带兵投奔他,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手里的黎阳仓粮食去的,李密这个奸贼既得利用郝孝德麾下的贼军老兵,又得防着郝孝德反噬反吞并,就把郝孝德推到了前面来和我对抗,我该怎么对付这个郝孝德呢?”
策马返回仓城的路上,陈丧良一直都在盘算如何应对如今的局面,在不愿与敌人硬拼的情况下,觉得自己应该设法多了解一些郝孝德的情报,尤其是要了解郝孝德与李密之间的关系,还有郝孝德本人的想法,然后再见机行事,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胜利。然而就在陈丧良刚拿定这个主意的时候,身旁的尉迟敬德却突然大喝了起来,“草丛里什么人?躲在那里干什么?那支军队的?天已经黑了,为什么没有归营?”
听到尉迟敬德的喝声,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陈丧良看到一名隋军士兵提着裤子从草丛中站了起来,一边主动拿出腰牌交给陈丧良的亲兵检验,一边向尉迟敬德鞠躬说道:“禀将军,小人谢长,贺延玉将军麾下斥候,奉命出营哨探,突然拉肚子就在草丛里拉屎,不是故意躲藏。将军不信请看,小人拉的屎还在这里。”
陈丧良的亲兵已经打着火把走到了那名隋军士兵的面前,陈丧良也随意观察了一下那名士兵的模样,发现他三十多岁的年纪,五官平常,神情却甚是彪悍,口音也是齐郡那边的口音,便没有怎么上心,同时陈丧良的亲兵也报告说腰牌无误,这个叫谢长的士卒也确实在入厕,陈丧良便更没有在意,点头说道:“辛苦了,晚上哨探要千万小心,注意安全,提防贼军斥候偷袭。我们走吧。”
亲兵答应,立即打着火把归队,夹马欲行间,陈丧良又突然想起了一点小事,便又转向了那个谢长,问道:“你拉肚子严不严重?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找军医医治?”
“多谢留守关心,小人拉肚子不严重,还撑得住。”那谢长赶紧谢绝。
陈丧良点点头,这才夹马而行,领着尉迟敬德等人离去,临走时还又交代道:“以后出营巡哨前,记得带上一葫芦滚过的水,尽量别喝生水,对身体不好。”
上山多了总会遇鬼,陈丧良做梦都想不到的是,他这里刚刚离开,那个叫谢长的隋军士兵随意扯了一把草叶擦了屁股,然后就借着夜色掩护摸向了隋军南营,还专门挑漆黑僻静处行走,沿着隋军营地绕行,不断寻找隋军营地的营防薄弱处,还一度试图越过隋军的营地壕沟鹿角潜入营内,被隋军暗哨发现后,也立即亮出腰牌找借口解释,虽然没能混进隋军营地,却也成功骗得隋军暗哨相信他是自己人,最后还是他发现实在无机可乘,找不到机会摸进隋军营地,这才抄小道返回虎牢关西面的李密军偏师营地……
第二天清晨,一件奇闻异事在李密军的偏师营地传开,李密军郝孝德部的小帅刘黑闼,竟然自称说自己化装成了隋军士兵,摸到了隋军营地的边缘和隋军主帅陈丧良见了面,还和陈丧良答了几句话,最终成功骗过陈丧良全身而返。对于这个消息,新近与郝孝德军搭伙作伴的李士才和李文相两军将士都根本不信,郝孝德军将士却毫不奇怪,郝孝德本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后,还骂了一句,“****娘!这小子又来这套了!”
也是凑巧,刘黑闼自己宣称的这件事,被帮助李密军建立营地的瓦岗军士兵听到后,当做了笑话传到了瓦岗军的军中,然后还在正午时分传到了瓦岗大将徐世勣的耳朵里,虽然徐世勣也觉得这件事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却还是在当天下午的瓦岗军与李密军高级将领聚会上,把这件事当做了笑话说了出来。
刘黑闼的出头之日似乎提前来到,听了这个笑话后,深知陈丧良奸诈程度的李密和翟让都万分惊奇,又恰好有点空闲,便干脆把刘黑闼传到了虎牢关军中,一边聚宴饮酒,一边向刘黑闼问起事情详细。刘黑闼如实禀报了详细经过,也老实承认了自己是未得郝孝德将令,擅自化装成隋军士兵前往洛口仓侦察敌情,还很得意的告诉李密和翟让等人,说自己被陈丧良身边的护卫发现后,立即脱下裤子飞快拉了一泡屎,结果就成功骗过了奸诈如狐的陈丧良。
刘黑闼说话有些不挑时候,李密和翟让等人正在吃菜喝酒他却说自己拉屎,即便无意,一些瓦岗将领和李密军高级将领听了还是有些不舒服,至少翟让的兄长翟弘就马上变脸呵斥道:“闭嘴!没看到东郡公和魏公他们在用宴吗?说那些脏事做什么?不长眼色!”
历史上连王世充都看不起的刘黑闼自然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听了翟弘的呵斥当然有些脸上变色,好在翟弘豁达,笑着挥挥手,道:“没事,没事,过去算了。你这小子不错,居然连陈应良那个狗官都能骗过去,不错,来人,赏酒一杯。”
翟让的卫士答应,立即倒了一杯酒递到了刘黑闼的面前,那边李密也微笑说道:“还不快谢谢东郡公?一会我会派人去查证,如果真有这件事,我自然也有些奖励,不过只有这次,没有下次,下次没有将令,再敢无故离开军队私自出营,我不会轻饶。”
听了李密和翟让的话,又看到翟让卫士单手递来的酒水,原本满怀希望的刘黑闼顿时大失所望了,也没接酒,只是拱手说道:“多谢东郡公,但小人的肚子有些不舒服,不敢饮酒,多谢了。”
翟让豁达没有介意,挥挥手就让卫士退下,他的卫士也当做刘黑闼的面把酒倒在了地上,刘黑闼心中更是窝火,立即请求告辞,留下翟让和李密等人继续在帅堂中大吃大喝,共叙军情大事,也全都没有留心到刘黑闼的失望与窝火情绪。
带着火气回到了郝孝德的营地,刚进营门,刘黑闼的弟弟刘十善早领着一帮人迎了上来,争先恐后的询问刘黑闼与李密、翟让的见面情况,是否获得升赏?结果听到刘黑闼满肚子火气的介绍后,刘十善等人难免同样大失所望,刘十善还说道:“大哥,魏公和东郡公他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就算你这次没有探得官军军情,可你骗过了官军主帅全身而退,也是一件打击官军士气和振奋我们军心的好事,东郡公他们又正在饮宴,就只赏你一杯酒?就不让你坐下喝几杯?”
“人家是东郡公,当然看不上我这样的小帅。”刘黑闼郁闷的说,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昨夜的几句话……
“辛苦了,晚上哨探要千万小心,注意安全,提防贼军斥候偷袭。”
“你拉肚子严不严重?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找军医医治?”
“以后出营巡哨前,记得带上一葫芦滚过的水,尽量别喝生水,对身体不好。”
…………
差不多同一时间的洛口仓内,陈丧良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第二次在战场上被敌人骗过的凄惨事实,起因是陈丧良为了探察郝孝德的军情,派出了大量斥候抓舌头问口供,成功抓获了两名隶属于郝孝德的贼军斥候,还亲自出面安抚这两个俘虏询问口供,结果就问出了刘黑闼自己大肆宣扬的这件事——能够在战场上骗过敌军主帅,也确实是一件值得夸耀宣扬的事。
“你们的人化装成了我们的斥候,摸到了我的面前,还和我答了话?有这样的事?”陈丧良惊奇万分,又立即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巡营归来路上发生的事。
“回官爷,刘的,小人不知道真假。”一个俘虏如实答道:“不过听说刘小帅他倒是经常干这样的事,经常化装成敌人的士兵,混进敌人的营地探察情况,,以前打张金称张大王的时候,刘小帅还混进过张大王的野鸡泽水寨,偷画了水寨地图回来。”
“妈个巴子,看来老子又被骗了。”陈丧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又随口问道:“你们那个刘小帅,叫什么名字?”
“刘黑闼。”两个俘虏异口同声回答。
“刘黑闼?!”陈丧良惊叫一声,猛的就跳了起来,第一时间想起历史干掉罗士信这个怪胎小孩的狠人,还有和李二兄弟盘肠大战多年的猛人,就是刘黑闼这个家伙!
两个俘虏都被陈丧良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赶紧又确认刘黑闼的名字,陈丧良却不再说话,飞快盘算了片刻后,陈丧良又突然问道:“刘黑闼,在你们的队伍里地位怎么样?你们的郝孝德大王,是否喜欢他?”
“郝大王很喜欢刘小帅,刘小帅就算做错些什么,郝大王也都护着。”两个俘虏如实回答。
陈丧良盘算着再问刘黑闼和李密的关系,两个俘虏却摇头表示不知,陈丧良也知道这些小卒很难知道这些情况没有多问,只是又问郝孝德的中军情况和刘黑闼是否驻扎中军,得知刘黑闼虽然很得郝孝德爱护却没有驻扎中军后,陈丧良心里就大概有了底,知道刘黑闼并不算郝孝德的绝对心腹。再然后,一个惊人的念头也就在陈丧良的心中形成……
“能不能把刘黑闼招降过来?这家伙绝对是个大将的材料,记得他在历史上造老李家的反,也是因为老李家做事不地道,背信弃义杀了人品不错的窦建德,刘黑闼为了替窦建德报仇才起兵,现在他又不得志,这样的人如果笼络得好,说不定可以派上大用场。”
拿定了这个主意,陈丧良决定不管希望有多小都要试上一试,便立即下令拿来好酒好肉,热情款待今天抓到的这两个郝孝德军斥候,对他们好言安慰,开导劝降,末了才亲笔写了一道书信给刘黑闼,钦佩他的胆量与机智,对他昨天晚上的表现再三称赞,邀请他来与自己再次见面,还很直接的表示自己想要招揽重用刘黑闼。最后才又释放了两名俘虏,许以金钱赏赐,让他们携带书信回营交给刘黑闼。
陈丧良的卑鄙打算这次似乎落了空,两个俘虏被释放后,虽然还算顺利的回到了郝孝德营地,却遭到了郝孝德军将领的严厉盘问,其中一个俘虏还再次变节,向贼军将领如实交代了自己被俘的前后经过,贼军将领大惊,赶紧把两个俘虏拿下,押到中军交给郝孝德,也从他们搜出了陈丧良给刘黑闼的亲笔信。
对刘黑闼本人而言还好,陈丧良这次不仅只是普通的招降,还破天荒没用什么离间诡计,所以看了书信后,郝孝德除了立即砍了那个没有主动招供的俘虏外,并没有追究刘黑闼的涉嫌通敌之罪,还十分细心的交代不得让刘黑闼知道此事,以免生出其他枝节。
事件到了这步本该就此完结,可后续的连锁反应却谁都没有想到,第二天的上午,李密突然亲自来到了郝孝德的营地里巡视,郝孝德陪同巡视间,李密又突然拐弯抹角的提起昨天的事,说是自己闻报,昨天官军突然加强了斥候战的力度,主要的作战目标还是郝孝德军的斥候,询问郝孝德军的斥候损失情况。
郝孝德当然不知道李密其实是收到了眼线探报才来玩这一出,先是报告了斥候战损失的情况,然后又如实报告了陈丧良收买俘虏回营送信的情况,李密一听这才放心,知道郝孝德没有通敌嫌疑,然后又赶紧问起陈丧良的书信内容,郝孝德再次如实报告书信内容,还让人取来了陈丧良的亲笔书信,交给李密观看。结果这么一来,李密马上就拍额懊悔了,自责道:“糊涂了,糊涂了,刘黑闼这样的杰出将才,我昨天怎么就没重视?快,快,派人去把刘黑闼请来,我要当面向他赔罪,给他重赏。”
郝孝德也确实喜欢刘黑闼,见李密重视自己的部下也十分高兴,马上就派了自己的亲兵去传刘黑闼来见,但是在这个时刻,此前十分精细的郝孝德却出现了一个小疏忽,忘记了交代亲兵对刘黑闼保密,结果…………
“魏公要见我?为什么?”收到命令的刘黑闼疑惑问。
“喜事,大喜事!”郝孝德的亲兵喜气洋洋的说道:“官军的主帅陈应良狗官,写了一道书信给你,魏公知道后无比后悔,说昨天怎么就没有重视你?所以要把你叫去见面,还说要给你重赏。”
“陈狗官给我写了一道书信?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刘黑闼惊奇的问,郝孝德亲兵大概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和陈丧良的书信内容后,刘黑闼的神情很快就变得无比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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