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良醒过来的时候,时间都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见守侯在身边的是几个不认识的人,作恶多端的陈应良多多少少被吓了一跳,赶紧问身边人身份,侍者则恭敬答道:“禀陈副使,我们都是皇帝陛下的随驾御医,是陛下亲自命令我们照料于你。”
“哦,原来如此。”同样怕被人暗杀的陈应良松了口气,忙又问道:“这里是那里?陛下的情况如何了?战场军情又如何了?”这里是陛下在雁门城的临时行宫,陛下情况很好,城外军情小人等具体不知,只知道正在继续追杀突厥和又有勤王军队赶到。“御医一一回答,又说道:”陈副使,陛下昨天晚上曾经亲自来探望过你,见你太累就没叫醒你,只说你醒之后,可以随时前去见驾。“
尽管全身还在酸痛无比,但为了不被人嘀咕张狂和居功自傲,陈应良还是赶紧起身沐浴洗漱,匆匆吃了一些早饭换上于净衣服,然后在御医的引领下赶往临时议政大殿拜见隋炀帝。结果也算碰巧,到得大殿时,隋炀帝正好在与文武百官召开朝会,人员到得颇齐,得到允许后上殿,陈应良也很乖巧的赶紧恭敬行礼,恭敬高呼天子万年,隋炀帝则笑道:“陈爱卿平身,爱卿太过辛苦,为何不多休息一会?现在身体如何了?”
“军情如火,微臣不敢懈怠。”陈应良回答,又说道:“谢陛下关心,微臣已经舒服了,微臣听闻陛下曾经亲自去探望过微臣,实在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你为朕出生入死,辛苦操劳,朕亲自去探望你也是应该的。”隋炀帝的语气颇亲切,又道:“军情方面你不用担心,朕已经让阴世师阴爱卿暂代你的职位,主持军务,骨仪骨爱卿也已经带着后军押粮抵达雁门城,我军实力再增,追击突厥败兵稳操胜算,你只管和朕一起静侯将士佳音就行了。”
陈丧良恭敬答应,这才抽出空来察看百官情况,见裴矩、裴蕴和裴仁基等人倒是微笑着对自己点头,萧国舅和虞世基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却依然是饱含怨毒,剩下的中立派则大都神情亲切,对自己的态度还算不错,但是却没有看到老伯乐樊子盖,多少让陈应良有些奇怪和担心――老顽固毕竟年纪已经不小了。
这时,隋炀帝又微笑着开口了,道:“陈爱卿,昨天朕问过你,你想要什么样的封赏,你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已经累昏过去,现在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你就告诉朕吧,你希望朕给你什么样的封赏?”
萧国舅等人瞟向陈应良的目光都有些期待,巴不得陈应良狮子大张口激得隋炀帝不满,可惜让萧国舅等人失望的是,两世为人的陈应良仍然表现得无比精乖,恭敬说道:“禀陛下,雁门之战能够获胜,全托天子洪福,也赖将士用命,方才成功,微臣实无尺寸之功,不敢奢求封赏。”
“爱卿就别谦虚了。”隋炀帝大笑说道:“你有没有功劳,朕还不清楚?朕最后问你一次,希望朕给你什么赏赐?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你可别后悔。”
陈应良犹豫了一下,这才拱手说道:“陛下,封赏微臣实在不敢开口索取,微臣斗胆,只想求陛下给臣一个恩典,赏给微臣两个月假期。”
“两个月假期?”隋炀帝一楞,好奇问道:“陈爱卿,你要两个月假期做什么?”
“微臣想要回家完婚。”陈应良有些扭捏的说道:“两年多前在大兴时,微臣重新订下了一门亲事,与女方约定尽快完婚,但因为军务繁忙,微臣一直没能兑现诺言,借着这个机会,微臣恳请陛下赐假两月,让微臣回家完婚。”
“爱卿还没有完婚?”隋炀帝有些惊讶的问道:“昨天,王世充王爱卿不是说,你和他的女儿,都已经生下了一个孩子了么?”
“微臣有罪,请陛下重处。”陈应良赶紧稽请罪,有些脸红的说道:“微臣行事荒唐,已经订有婚约,又与王郡丞的爱女误结情缘,致使王姑娘不慎怀孕孕,亏得王郡丞宽宏大度,没有计较,还把女儿许给微臣做为偏房。但因为事务繁忙,微臣也是至今都还没有与王郡丞的女儿正式成亲。”
“想不到爱卿在战场上英勇无敌,在情场上也是斩获颇丰啊。”隋炀帝放声大笑,挥手说道:“爱卿平身吧,谁没有年轻荒唐的时候?连王爱卿这个岳父都不计较,朕这个外人还治你什么罪?对了,爱卿你是与那一户人家的千金订亲啊?”
“微臣是与已故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之女订亲。”陈应良如实答道。
很简单的一句回答,却让隋炀帝的笑声戛然而止,也让隋炀帝惊讶出声,“长孙晟的女儿?陈爱卿,你的正妻,是长孙晟的女儿?”
陈应良开口承认,隋炀帝的神情却更古怪了,凝视着陈应良还有些欲言又止,把陈应良看得都有些心下慌,不过还好,隋炀帝很快又说道:“爱卿,看来这真是天意了,爱卿你知道吗?朕在被突厥重重包围后,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向使长孙晟在,不令匈奴至此”
陈应良也呆了一呆,旁边的裴矩则乘机说道:“陛下,看来这也是长孙公的英魂显灵了,长孙公身亡不能前来护驾,却派来了他的女婿救驾,长孙公对陛下忠心不二,他的女婿也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得长孙公翁婿效忠,何愁边患不靖?又何愁天下不安?”
隋炀帝点点头,这才说道:“陈爱卿,朕给你三个月假期,让你与长孙晟的女儿完婚。”
陈应良大喜,赶紧行礼道谢,隋炀帝则微笑说道:“别急着谢,朕的话还没说完,陈应良听旨。”
“微臣在”陈应良赶紧稽,知道正戏开场,也顿时心跳有些加,不知道隋炀帝会给自己封一个什么样的官职。
果不其然,隋炀帝正色说道:“陈爱卿救驾有功,还为朕生擒始毕贼酋,一雪国耻,劳苦功高,朕现在封你为右武卫大将军,银青光禄大夫,进爵许昌公,另赐彩缣三千匹,粮三千石,黄金白银各百斤,女乐五十人,奴婢百人,东西两都府邸各一座,许临街开门,良田千亩”
“右武卫大将军?”
满朝大哗,右武卫二将军之一的独孤盛差点没把眼睛瞪出眼眶,做梦都没想到当年那个穷小子会骑在自己脖子上,与右武卫渊源极深早就在垂涎这个位置的裴仁基妒忌得脸都有些红,陈应良也惊叫出声,道:“陛下,微臣万万不敢领旨,微臣才十九岁,连进府兵的资格都没有,又有何德何能,独领府兵第四军?微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旨意
“不许”隋炀帝断然拒绝,又道:“右武卫驻屯洛阳,东都洛阳地处天下腹心中枢,朕需要一个英勇善战又忠心耿耿的大将统帅右武卫,爱卿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许拒绝,谢恩吧。”
陈应良假惺惺的再次推辞,隋炀帝坚持不许,陈应良无奈,这才恭敬谢恩,赌咒誓要终身效忠于隋炀帝,隋廷文武则争先恐后的向陈应良恭喜道贺,事前确实没想到会升得这么高的陈应良则脑海里一片空白,神情茫然的与众人客套,心里又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暗道:“当初,我和房玄龄有过约定,说我有朝一日开府建衙,他就到我麾下效力,现在,我好象已经完成约定了啊?”
迷迷糊糊的如同身处梦中,直到朝会结束,随着百官出殿散去,裴矩和裴蕴兄弟主动邀请陈应良到住地叙谈,陈丧良这才稍微回过神来,赶紧随着裴家兄弟到了他们连房顶都没有的住宅,向裴家兄弟行晚辈之礼,自称小侄,裴矩则挥手说道:“贤侄,不必那么多礼,起来吧,这会把你叫来,我们兄弟是想和你谈谈将来的事。”
“小侄聆听赐教。”陈应良赶紧答道。
“贤侄,看来你以后得收敛一段时间了。”裴矩很严肃的说道:“陛下封你为右武卫大将军,这一点大大过了我们的预料,封赏过重,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本来以我和你伯父的意思,是想把你推上河东抚慰大使的位置,接替李渊掌管河东平叛战事。”裴蕴接过话头,说道:“昨天晚上,兄长也已经向陛下进了言,陛下当时虽然没有表态,却也没有拒绝,兄长还觉得事情已经办成,但是没想到陛下会册封你为右武卫大将军,我们目前也无法判断,皇帝这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这个打算。”
“如果陛下是早有打算,那么还好一些,如果陛下是一时兴起,临时做出的决定,那你的麻烦就更大了。”裴矩沉声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两年的表现本就光彩夺目,招人嫉妒,这次跳过大帮名臣宿将就任右武卫大将军,等于就是成为众矢之的,陛下的性格又有些喜欢善变,他如果一旦后悔这个决定,那你的下场就将不堪设想
“尤其是你还和陇西李阀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死仇”裴蕴又说道:“贤侄你可能还不知道,因为你和阴世师的检举揭,李渊已经被逮捕下狱,樊子盖被皇帝封为太原留守,还要对太原军队展开大清洗,李阀元气大伤已成定局。阴世师是皇帝的亲信心腹,樊子盖德高望重,李阀集中力量报复他们的可能不大,对你下手却是板上钉钉,你成为了李阀的主要报复对象,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裴家的两个老滑头你一言我一语,把陈应良说得脸色都已经白,忍不住哀嚎道:“两位伯父,小侄也知道这次升得太快,肯定遭人嫉恨,可是没办法,陛下坚持要这么册封,小侄就是想推都推不掉啊。”
“我们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们也知道你推不掉。”裴矩摇头,又说道:“我们对你说这些话,只是要求你今后慎重言行,不要被别人抓住把柄。而且你最好是低调行事,在一段时间内,千万别再统兵作战,更不能对右武卫做太大的人事调整,要低调再低调,夹着尾巴做人。”
陈应良愁眉苦脸的点头,心说别人升官都是高高兴兴,就老子每一次都是战战兢兢,这叫什么事啊?
“不过用不着太过担心。”裴蕴拍拍陈应良的肩膀,安慰道:“有我和兄长在朝,一般人的明枪暗箭还伤不了你,你只要不犯大错,不被人抓到把柄,就基本上没多大问题。哦,对了,听说弘策曾经为你与仁基兄的女儿订亲,有这回事吗?”
陈应良开口承认,裴蕴这才又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还是争取把我们那个侄女纳为偏房,与仁基兄结为亲戚。你知道吗?仁基兄其实早就盯上了右武卫大将军这个位置,现在被你抢了先,他心里怎么都会有不痛快。他如果和你生什么不愉快,就算兄长是裴氏家主,也很难居中调和,和他结为亲戚,是最安全的做法。”
“可我已经有正妻了。”陈应良更加愁眉苦脸的说道:“伯父位高权重,怎么可能容忍他的女儿为妾?”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自己去想办法。”裴矩微笑说道:“顺便提醒你一句,你仁基伯父可是在我们的面前抱怨过,说他的女儿算是被你给害了,坚持除了你以外谁都不嫁,让他头疼到了现在都没办法。”
陈应良更加愁眉苦脸的点头,心道:“麻烦大了,本来那个小辣椒长得倒是不错,也还勉强配得上我,可是那脾气,实在太辣了,吃不消啊。”
自怨自艾过后,陈应良又通过裴矩和裴蕴的介绍,了解了一下自己昏迷后生的事,也这才知道阴世师的惊人身份,还有李渊控告阴世师却自取其辱的经过,然后陈丧良又想起了一个大问题,忙问道:“伯父,小侄敢问一句,李大使这一次是否有可能送命?”
“不好说,关键还是看皇帝的态度。”最高检查长裴蕴皱眉说道:“李渊的事,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换了是别人,我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他的命。但李渊不同,他不仅是皇亲国戚,还是关陇八大家的李阀家主,要他的命影响太大,没有陛下点头,我也不敢擅自做主。”
“贤侄,这件事你别搀和了。”裴矩开口说道:“李渊因你入狱,你如果再对他落井下石,除了与李阀结仇更深,还有可能惹火烧身,招来无端祸事。”
陈丧良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两位伯父,你们误会了,小侄不是想要对唐国公落井下石,小侄是想打听一下唐国公是否有可能因此送命,如果唐国公不可能送命,小侄还想保他一保。”
“保他一保?你又想以德报怨了?”裴矩含笑问道。
“准确来说,是做一个顺水人情。”陈应良正色答道:“小侄是这么想的,如果陛下决意要唐国公的命,那么小侄肯定不会去搀和,自讨没趣。但如果皇帝陛下不想杀唐国公,或者不能杀唐国公,那么小侄就可以乘机做一个顺水人情,出面上表求皇帝宽恕唐国公,给皇帝陛下架台阶,也乘机缓和一下与李阀的矛盾。”
“小侄这么做,也不是真的就怕了李阀。”陈应良又赶紧补充道:“小侄是为了闻喜裴氏着想,小侄是闻喜裴氏的旁枝,这点满朝皆知,小侄如果执意与李阀敌对结仇,那么瓜田李下,李阀和旁人难免会怀疑是伯父你们在暗中支持纵容,对闻喜裴氏多少会有不利。但小侄如果稍微缓和了与李阀的关系,那么就算李大使继续仇恨小侄,也不至于会迁怒到闻喜裴氏身上。”
陈丧良这番话打动了裴矩和裴蕴,两个老滑头虽然不怕李阀,却也不愿和一个关陇大门阀结下不共戴天的死仇,累及家族利益。所以盘算了片刻后,裴矩点了点头,赞许道:“想不到贤侄小小年纪,也能如此考虑大局。不错,如果皇帝不愿意要唐国公的命,你是应该做一个顺水人情,这样对你自己也是一件好事,起码可以减轻一些所承受的压力。
赞许过后,裴矩这才吩咐道:“那这样吧,唐国公的事,我们会替你留心陛下的态度,有消息了就告诉你,但是在那之前,你不能随便出手,在这件事上站错队,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伯父成全。”陈应良赶紧道谢,心里也松了口气,知道如果隋炀帝不愿杀李渊,自己最起码可以对得起厚道的好朋友李建成了。
“谢什么谢?”裴矩微笑说道:“说到谢,应该是伯父想你道谢才对,如果不是你争气,皇帝陛下一旦被迫与突厥和谈,你伯父的脑袋就肯定保不住了。伯父多的话也不说,只要我还是尚书仆射,还是陛下信任的人,你的脑袋就可以安全的放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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