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中秋,空气中隐隐带着丝许凉意可清晨的阳光依然非常刺眼,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外保温的固定木质百叶窗,黄色的光线划破了房间内的昏暗,在这光线中些许浮尘飘浮着,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酒味。
坐在沙发上的唐才常久久注视着光线在房间里缓慢地、几乎不易觉察但同时又不可阻止地移动。屋里摆着一张西式的书桌,靠在灰色大理石壁炉附近,另外有摆满书籍的书架。
作为前浙江省大汉都督府的副都督,唐才常也算是一个名人,即便是现在副都督的职衔已经成为过去,但作为东三省总督的客人,他在东北依然享受着富足的、远超过常人的生活——府邸街的一处三层红砖联体别墅,那是与纽约的褐石建筑极为相似的花园洋房,实际上同出于美国建筑师之手。总督府提供几名佣人专职打理他的生活,甚至还有总督府特勤局派出的车夫以及保镖,再加上每月一千元的津贴。
总之,在东北,如同其它大汉都督府中的高级官员一样,在总督府帮助下,唐才常可以享受安逸而又舒适的生活。
不过作为一名“革命者”,这种安逸的生活显然不是他所希望的,或者说,对于革命者来说,安逸的生活,原本就违背了他们对生活的信念。但与任何人一样,现在的唐才常已经适应并且习惯了这种安逸而又舒适的生活。
尽管在另一方面,他深知他与许多杭州来的人一样不过只是被总督“圈养”起来的人罢了,作为被“圈养者”,他同样有着自知之明——终日买醉,偶尔还会带**回家过夜,这些事情往往会出现在报纸上,以至于让不少黄魂协会的人对其颇为失望。
但对于这一切,唐才常全不在乎,有着自知之明的他又岂不知道,对于东北而言,他只是一个工具罢了,现在……他只需要尽情的享受生活。
不过今天,他却没有这份闲情逸致,甚至在看到那份报纸上的新闻后,他还把昨夜从妓院中带回的女人轰出了家门。
“谭嗣同及浙江民军残部现身赣州……”
一个简单的新闻,但与过去的新闻不同,这个新闻的来源并非是某个不确定的消息来源,而是来自于北京的议政会,在议政会上两江的议政员要求东北依前约将民军残部招至东北,否则他们就要调动重兵围剿。
在新闻中还提到现在民军非但占领了赣州,更是占领了附近的州县,非但多次击溃防军更是于月前重创了一标江西新军,虽说江西新军不过是初编,可能被“一群残兵败将”重创,如何能不让人心惊,新闻上更是信誓旦旦的宣称,其民军残部兵力约万人左右。
真的有这么多人吗?
唐才常并不知道,但是他却可以确定率领那支部队的肯定谭嗣同,现在一年多来的迷团终于解开了,谭嗣同没有死,当初离开杭州的千余精锐民军同样也没有死去,他们只是潜伏着,隐身于茫茫山林之中,等待着再次崛起的机会,现在他们抓住了机会,夺取了赣州城。
接下来谭嗣同要干什么?
“复生啊,复生……”
于唇边念叨着好友的名字,唐才常不慌不忙从宽大低矮的沙发上站起来,无力地享受着寂静。听到墙上“日晷”牌挂钟上的布谷鸟的叫声,这个闹钟是在参观海鸥钟表公司时,钟表公司赠送的的,同时送出的还有一块“海鸥牌手表”,不过唐才常并不怎么戴,相比于钢制的手表,他更喜欢金质的带有雕刻花纹的怀表。此时挂钟中伸出的布谷乌正在畅快地宣布时光在流逝。
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唐才常依然坐在这里,默默的思索着问题。思索着谭嗣同的想法,当然更多则是考虑如何能与此事中谋利。
来到东北之后,或许总督府给予了他良好的照顾,但是寄人篱下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尤其是这种“圈养”更是让唐才常极为不满,在他看来,作为大汉都督府的副都督,他那位本家实在是怠慢他了,他应该于总督府中参机政事,而不是这般被“圈养”着。
过去,面对那位本家,唐才常自然无力相争,但是现在谭嗣同再次倡举义旗的举动,却让他看到了机会,看到了一个谋求个人权力地位的机会。
“我准确去江西!”
即便是面对多年的好友,在道出这句话的时候,唐才常依然感到有些紧张,因为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在东北的一年之中,他已经习惯了出入马车,身有保镖的安定日子,甚至习惯了这里的灯红酒绿,这一切都江西那边所没有,不仅没有这些,甚至到了那里还会有一种毫无保护的感觉。
“若是伯平先生去的话,我定追随先生一同去江西!”
尽管来到东北已一年多了,但是李荣盛并没有被这种安逸的生活所吸引,甚至在他躺下睡觉时,他把手枪藏在枕头下面,就如同身在战场一般。
“我是决心为民族、为国家捐躯的,此去江西何止千里,这一路上的风险……”
义正词严的道出这句话之后,唐才常又继续道。
“所以,我希望你能留在东北,毕竟。”
“先生能为我大汉、为我中华舍生忘死,荣盛身为汉人,身为中国人,又怎么能做怕死鬼!我必随先生一同前往江西,甘为日月旗下马前卒!”
“哎,你啊……”
一声长叹中,唐才常又继续说道,
“从看到这个新闻,我就在考虑去江西的事情,可……”
沉吟片刻,看着一副义无反顾状的李荣盛,他并没有觉得有任何愧意,大家都是革命的同志,只是分工不同罢了。有些人注定是要牺牲的。
“可我却又不得不去思考另一个问题,我在想,相比于前往江西,现在复生兄那边更需要什么,民军现在需要什么?毕竟他们在深山老林里隐藏了一年多,我想应该缺少很多东西。是不是缺少被服,缺少武器?总之,现在,对于那里,我们并没有其它太多的消息……”
见其陷入沉思中,唐才常又接着说。
“要避免去冒不可预测的风险,眼下正在进行这种情况下必不可少的侦察。我想在这个时候,应该先派人与复生兄那边取得联系,先确定他们需要什么,而不是冒然前往江西……所以,我希望你留在东北,向公众宣传,一来来争取东北民众的支持,二来也可为我民军募捐,以购买急需的各种物资…”
不等唐才常把话说完,李荣盛便急声说道。
“先生,这种事还是得您去办,东北同胞知道民军,知道谭先生,也认识伯平先生,荣盛不过就是一个无不小卒,谁人能识?”
在过去的一年中,李荣盛曾于军校就读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已经习惯于绝对执行长官的命令,在他看来,动员民众、联络总督府的事情,不是他这个小人物能办的事情,这种事情应该由副都督去办。
“可是……”
不待唐才常反对,李荣盛便继续说道。
“伯平先生,在东北谁人不知道,伯平先生是我大汉都督府副都督,没有任何人比您更适合留在东北,伯平先生,到了江西,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正是冲锋陷阵之用,可伯平先生到了江西,到时候谁人来为我民军主持募捐?谁人为我民军与总督府勾通?而且伯平先生又岂能入关,这满清朝廷可还悬赏万两要先生的脑袋那!”
李荣盛的话,句句出于内心,也于公义,可他并不知道,此时唐才常的心埯却在思索着另一个问题。
“这边差不多是处理好了……”
打量着面前自告奋勇的李荣盛,唐才常心事重重地想。
“可是唐子然那边……”
相比这边安排人与谭嗣同等人取得联系,唐才常反倒更看重那位本家,虽说于他心底对其总有不满,可他却也明白一个道理,若是没有那位本家的支持,所谓的“革命”不过只是一个笑话,当年的杭州起义,若是没有那位本家的倾力相助,又岂会有当年的革命之盛?
但现在,如何打着谭嗣同的名义,争取唐子然的支持呢?
“哎,”
一声长叹之后,唐才常默默的点点头,然后看着李荣盛说道。
“这样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可是……”
在这一瞬间,唐才常的眼眶似乎有些湿润了,在过去的一年中,偶尔出席一些活动时,他总是会回忆“革命志士的英勇”,当然这是为了加重他于百姓心中的份量,更多的只是一个表演,通过那个表演提醒所有人——他唐才常是“大汉都督府副都督”!
“这一路上要面对多少风险?这么多革命同志远去千里之外,且途中又有满清愚顽阻碍,我,我又岂能放心?”
说着唐才常猛的站起身来,看着李荣盛说道。
“我这就去总督府,去找大帅,就是求,我也要求得他想办法把你们平平安安的送到江西,送到同志们的身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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