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秋雨,让天津卫这座城市倒显得更洁净了,那刚刚铺成的柏油马路被冲刷得乌黑发亮,所有的一切被笼在细密的雨丝里,一切都像是蓬勃带着簇新的气息。
确实,现在似乎天津的一切都带着簇新的气象。于中国而言,这天津并非只是京城的卫城,作为直隶总督驻地,其并不仅仅只是以李鸿章为首的北洋势力的基地。而现在当人们谈及“中枢”一词,绝非仅指京城,而多少必须包含天津在内。因为天津不只是一个口岸,而是半个首都。这过去是因北洋大臣专办外交通商事宜,而现在却是因北洋大臣李鸿章是议政会“领议政大臣”,而这议政会现在又是决策“国家大事”之地,这“领议政大臣”之位自然显要非常。
议政会的创立使得地方第一次有了左右朝政的权力,在议政大臣们借着“新政”之名,从“议政会”把权力往地方上拉的同时,多年来被保守势力钳制的李鸿章,便于直隶展开了一系列的新政举措,至于前几十的洋务,不过只是“小试身手”罢了。
没有了保守势力的钳制,在李鸿章的推行动下,天津及整个直隶地区,因缘际会地成为清国新政的示范之地,依照李鸿章的计划推行包括整顿吏治、改革科举、振兴实业、增强军备等等新政举措。而其于直隶推行的各种新政措施,更使直隶成为“新政权舆之地”,为全国所瞩目。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完全取代了东北的光芒。
与东北的那个“暴发户”不同,于国内外享有极高声誉和威望的李鸿章,不过只是刚一推行其新政,便引得了世人的关注与赞扬,这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李,在过去的数十年间,正是李鸿章和他洋务支撑起了这个帝国的体面,现在没有了牵绊,这个帝国的再次崛起自然也就指日可待了。
从军工生产,到煤铁矿开采,从铁路交通,再到新式教育,在短短的不到五个月的时间里,在李鸿章的推行下,当然更重要的是在一千万两的借款支持下,天津几乎在各个领域全面发力,引领全国潮流,远超上海,甚至超过了至今未曾施展新政的东北。
在直隶的新政为世界所瞩目,北洋衙门吸引着世人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时,北洋衙门后厅的书房房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书房,那堪称魁梧的身子站在走廊中。书房里透出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到黑暗的院子里在,而他却纹丝不动的站走访边。
那绵绵秋雨总会不时的被风吹进走廊,吹在他的身上,秋雨绵绵湿了他的布靴,雨丝飘染颊边,那苍老的面孔上似带着些忧虑,眉头不时轻锁着。
“荃帅,这夜凉了,还是进层吧,别凉着身子!”
身后的话声让老人转过脸来,借着那房中透出的灯光,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位便是那位因推行新政而为全世界关注的“东方政治家”李鸿章。
在西方人的眼中,东北的唐浩然只是一个“军阀”,只有李鸿章这位曾被他们称赞为“东方俾斯麦”的人物才是真正的政治家,真正的帝国掣柱!
“幼樵,你说,咱们办的这个北洋大学堂,还差了什么?”
就在几个小时前,李鸿章去了北洋大学堂,那是用东局子的旧营舍,仿着唐浩然于仁川创办的同文学院建起的现代“洋式大学”,可今天去了大学堂之后,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从未去过国外的李鸿章并不知道西洋的大学是什么模样,可在天津除了洋人办的教会学校,还有唐浩然办的同文学堂——专门为同文学院输送人才的学棠,就是北洋大学堂第一期的三百个学生中,也有三分之一来自同文学堂。
“荃帅,听说同文学院的具以洋为主!”
张佩纶道出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事情来,人们只知道唐浩然创办同文学院志在育才,却不知道其是在用洋有育才。
“哦?从何处听说?”
“经述早先提过一次,经述还曾因此当面质问过子然,问其为何具以洋为主!”
张佩纶随口说道,与李经方现在一心扑于新政不同,二少爷却无心新政。
“哦那子然如何回答?”
“子然回答说,洋人又如何?既然是求知识于世界,连国之要务军事亦可求教于西洋,为何教育不成?大家都说我中国的道德文章冠绝天下,可西洋这船坚炮利,靠的可不是道德文章,靠得的是科学,他倒是想用国人为教务,可问题是谁人称职?谁能教土木、机械、化学、工程,所以其教授唯能向他国聘请,”
张佩纶的话,让李鸿章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过去他每办洋务时,那些人总说着什么中国的道德文章冠绝天下,可全不顾洋人船坚炮利非道德文章所能制的现实,就是欲办新学,也只能打着陆水师的名义去办,虽是如此亦受各方牵绊。
“如此一来,这同文学堂中的教授自然大都是洋人,而这同文学院又有评议会作为全校的最高立法机构,议长由校长担任,评议会由校长、各科学长与一部分教授组成。由校长、教务长以及由教授会推选出来的教授评议员构成,共七人,其中教授占五人……而在评议会之外,还有教授会……”
懂也好,不懂也罢,但李鸿章从张佩纶讲解着同文学院的评议会、教授会的权责时,却诧异的发现,尽管那学院花费官府数百万巨款,但官府对其却全无约束,甚至就连同那校长、教务长之类“官职”,也都是由教授推选,那里还是官办的学堂。
“这唐子然……”
不知是赞还是叹的一句话从李鸿章的口中道出时,却又听他说道。
“难道他就不怕学校尽为那些个西洋教授把持,进而中饱私囊,尽培养一些鱼目混珠无用之辈吗?”
办了这么多年洋务,没少同洋人打交道的李鸿章没少碰着这种人,甚至还有差点把大清海军变成英国海军的“洋提督”,如此一来自然也就谈不上放开手脚使用洋人。
“荃帅,按唐子然的说法是,当初聘请他们的时候,就签了合同,规定了他们薪酬、福利,还有相应的条款,既然把各个学科都全权委托给他们,那他们就要保证教出来的学生的合格率,并且能到指定职位上就能顺利办事,若是合格率无法过标,除解雇外,对方还需要支付巨额罚款,而且……”
话声稍顿,张佩纶用颇为佩服的口吻说道。
“且其会与雇佣教授所在国主流报纸、杂志刊登“解聘说明”,从同文学院创办,他们前后解聘了十几位企图于那混吃混喝的洋人教授,非但令其赔偿了巨款,且又令其于西洋学术界臭名远扬,如此一来,自然无人敢于同文学院混吃混喝……”
不过张佩纶并没有谈起问题的实质,相比于任何一所大学,甚至欧美的大学,初建的以工科为主的同文学院在教学上完全没有自己的条条框框理论约束,就是专门传播西欧工学实用技术知识的教育机构。教科书全部是外文书,授课和考试也都是同德美同步,各种学会的会刊的大篇幅内容均被回国报告和外国杂志的摘抄所占据。说白了就是与世界工学体系完全同步。虽然在外语上,那些只在同文学校学习过半年的学生学起来很吃力,但正是这种知识开放、实际操作和经验同步的教育模式使得刚刚起步的同文学院高等技术教育直接利用了在西欧刚刚形成的工学体系,顺利越过和省去了西欧上百年的探索历史和摸索过程。
虽说张佩纶看不到学校背后的一些东西,但却从李经述的口中得知了北洋大学堂与同文学院最大的差别在什么地方——官府!和过去的办洋务一般,在不经意中,李鸿章又把大学堂办成了官府,不过显然李鸿章对此,并没有继续深入的想下去,而是在沉吟片刻后说道。
“这唐子然之策固然环环相扣,可这国朝毕竟与朝鲜不同,天津于东北又有不同,如若我等如此操办学堂,必为他人所斥,再者,今日之世……”
尽管现在全无言官掣肘,更无朝廷相绊,可李鸿章依然有他的顾虑,毕竟阻力并非尽在朝堂,有些事情至少现在还是不能办。
“咱们现在需要的是干活之人,只要这北洋大学堂能育出此人,便足矣!”
于李鸿章看来,北洋办的事业需要的是那些能够干活的、精通洋务的技术人员,至于其它反倒是次要的,
“嗯,还有这大学堂的事情,幼樵,你亲自过问一下,虽说不能完全仿之西洋,可也不能让那些人把它如武备学堂一般全办成了衙门,至于洋人……该用的时候,也可以用上一点!”
见中堂大人已经决定了,张佩纶连忙把心中所想收入,要点转过话峰说道。
“是,佩纶一定办好此事,不知荃帅可知,现在唐子然于东北所办之事为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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