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轮船公司的“中华号”轮船,是一艘排水量不过1500吨的客货轮,这艘二手的旧轮是北洋轮船公司以分期付款的方式,从新加坡的英国船商手中购得,亦是只有四艘轮船的北洋轮船公司中,唯一的一艘钢壳蒸气轮船,至于另外三艘船,不过只是西式蒸气帆船。
此时这艘千吨商轮泊于泊位上,船上的乘客并不多,不过货舱倒是堆满了——多达三千余件货物,其中既有火柴亦有皮革半成品以及其它诸如此类的简单工业或半工业品,自仁川特区设立以来,通过不断的努力,一些北方的商人终于意识到了特区的优点——税收低且司法倡明,绝无需担心官府敲诈勒索,开始尝试着于特区内建立起作坊式的工厂。虽说现下出口的商品并不多,但对于特区而言,这却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嘟……”
随着一声汽笛的鸣响,“中华号”轮船缓缓驶离仁川特区码头,驶向大海深处。唐荣俊依然伫立在甲板上,凭栏望着大海,望着波涛,久久未动。
作为朝鲜银行的总经理,此次前往上海,绝非仅仅创办上海以及湖北的银行分行,在他的心中酝酿着一个计划,要在上海创办一个属于中国人自己证券交易所,要创办一个不依赖官府、不受各国银行操纵、可以自主经营、自由发展的证券交易所。 又谈何容易?
现在各国银行集中于上海,可谓山深而林密。
单是在上海租界内的外商银行,就有十数家资金雄厚的银行,在这样环境中,要开辟出一条路,把朝鲜银行发展起来,具有几分可行性?发展前景可观还是堪忧?
而且,对于唐荣俊来说,缺少开办银行的必备条件——雄厚的资金。他几乎近于两手空空。表面上注册资本不过区区百万元的朝鲜银行,现在甚至都拿不出二十万元来,如此两手空空的想在那里打开一片天地,并创办一家证券交易所,为特区的建设募集资金,岂是件容易的事情?
那么,用什么来弥补资金的不足呢?
在唐荣俊陷入思索的时候,在这艘船上陷入类似的思索中的还有另一个人——张靖,他的嘴里叼着根香烟,默默的立于船舷边,作为北洋贸易公司的经理,他此次去上海的任务倒也简单——推销特区以及朝鲜的商品,与其它多家公司成立后获得公司的巨额投资不同,北洋贸易公司是响应统监府的对外贸易号召建立的。
原本无论是于同文馆就读亦或是前往朝鲜,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机会,毕竟他并不是家中的长子,再则父亲也只是汇理银行的小买办,家境远谈不上富裕,即便是在同文馆中,他亦谈不上优秀,正因如此,他才不愿错过机会,自然也包括组建贸易公司的机会,
给个经营项目呗,要不真没饭吃了!
自从贸易公司组建之后,他便凭着自己是大人“学生”的身份,在统监府、在公司里请求着,一番请求之后,贸易公司同矿务局签署了平壤煤矿的海外委托贩卖合同,矿务局提供优质价廉的平壤无烟煤给公司,公司呢想法向海外出口,卖出去利润两家分。
尽管无论是北洋矿务局亦或是北洋贸易公司,在表面上都是北洋实业公司的下属子公司,可实际上却是独立单位,甚至北洋实业公司至少就眼下来说,只有一个设在统监府内的“办公室”,至于贸易公司,则更简单——只有六名员工。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六个人皆非常年青,皆都来自于上海,自然对上海极为了解。
“咱们前往上海开设分店,是因为上海的市场还离咱们最近,需求最多,只要能敲开上海的市场,就能沿着江敲开全中国的市场。不过现在上海,外国洋行云集,彼此都已经开展着激烈的竞争,咱们这么插一脚进去,恐怕不容易啊。”
同身边的副经理丁幕杰说话的时候,张靖的眉头蹙着,为了打开上海的市场,现在整个贸易公司根本就是“倾巢出动”,除去留下一人之外,其它五个人都和他一同前往上海,甚至带走了公司所有的流动资金。
“不容易啊!”
丁幕杰长叹口气,不过二十一岁的他,刚从教会学堂毕业,受老师的邀请前往特区,未曾想到这么快便重返上海。
“上海开埠近五十年,那里洋行林立,咱们做的又是最简单出口米谷、煤炭等之类的初级产品,这些市场竞争本身就很激烈,更何况,咱们要展开贸易就首先得建造卸货码头,这上海的码头,可都是洋行自己修的,要是我们没东西谁会信任我们?谁愿意跟我们做买卖,卖家那么多!就单纯这个码头,因为洋人的洋行更是先入为主,把有利的位置都占据了,就拿进上海最晚的日本的三井洋行来说,他们修建的码头既规模小还地方偏僻,寒酸至极。”
丁幕杰的叹息,听在张靖的耳中,他先是一愣,而后又自信满满的说道。
“可就是这样,他们也办成了生意不是,当年在上海的所有日本人都加到一起,还不到一百人,咱们和他们一样,本地的消费市场是别指望了,那只能指望别人家了,所以咱们就得学着他们,拿出最诚意的态度,最谨慎的产品,用最执着的勇气、最灿烂的笑容来,在茫茫的人海中,一个又一个的陌生面孔面前,冒着各种各样的白眼、怀疑、轻视、甚至喝斥,一家一家的不厌其烦的重复推销着自己的商品。既然三井洋行当年能办到,咱们也能办到,要知道,咱们的煤比可比他们好太多了!”
“可是筑码头的钱从那里来……”
丁幕杰反问一声,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虽说矿务局那边因为是自家人所以在结算上给了很在的照顾,但是到达上海后,无论是征地,建仓库亦或是筑码头,那都需要银子,可贸易公司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两万元。靠着那两万元,别说是建仓库筑码头了,就是征地,都不见得能征到足够用的地,毕竟租界的地价极高的,那两万元还不够塞牙缝的。
“咱们的那位财神爷不是在船上嘛!”
想到先前上船时碰到的那位,张靖便冲丁幕杰笑说道。
“走,咱们一起去见见这位财神爷,没准,他那能帮咱们想点办法!”
又是来借钱的!
几乎是在互相认识的瞬间,唐荣俊便意识到眼前这两位贸易公司的经理与副经理的来意了,北洋实业公司表面上私营公司,但实际上却有统监府以土地、矿权等物换得的股份,因为摊子太大,以至于各个方面都面临资金的问题,眼前的贸易公司同样也是。
这会这两位找上门来,除了想从银行拿笔贷款,旁的还能是为了什么?简单的客气之后,面对张靖希望获得贷款筑港的要求,沉默片刻后,唐荣俊反问道。
“予靖,来,说说你到了上海后怎么办?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米谷之类的土产,也不过就是一说,真正的重点是煤吧,你准备怎么把煤卖出去?如何同垄断上海煤市的日本人竞争?”
因为于汇丰银行工作时曾接触过煤商的关系,所以唐荣俊深知现在上海等地煤市俱为日本洋行所垄断,朝鲜煤想要打开市场,就必须要先把日本人挤下去。
“先不用考虑日本人!”
一提到市场的布局,张靖全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现在咱们产量有限,日本煤在上海一个月能卖五六万吨,现在最紧要的是把咱们的煤卖出去,既然咱们的煤质不逊英国的威尔士煤,我的想法是,凭着低价,先把质量稍逊于于平壤煤的澳大利亚煤挤出上海,同时挤占英国煤的市场,这样的话,就能保证一年四至五万吨的市场,有了这个市场,待到于上海站稳脚之后,咱们再同日本人竞争,再说……”
话声稍稍一顿,张靖又继续说道。
“日本煤质量差,各国公司都是按比例将廉价日本煤和价格稍高的澳大利亚煤或者高价英国煤掺混到一起后,可以弱化日本煤燃烧速度快的缺陷,获得较为理想的加热效果,平壤煤便无法取代日本中低档的日本煤,我估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上海一年的市场,在未来的三四年内至多也就是十五万至二十万吨,能把英国煤、澳大利亚煤的份额抢下来,就足够咱们同日本人竞争,迫使他们放弃优质煤市场。”
张靖的想法让唐荣俊不时的点着头,诚如他说的那样,这确实是一个比较稳妥的办法,凭着低价的优质煤抢占优质无烟煤市场,虽说看似稳妥,但唐荣俊却看到其中的一个问题。
“予靖,一年十五万至二十万吨煤的利润有多少?”
反问一声后,不待其回答,唐荣俊又接着问道。
“煤矿于统监府的意义又为何?仅凭一年十几二十万吨煤,又如何能令府中满意?予靖,大人之所以派你开拓海外煤市,恐怕并非只是让你卖个十几二十万吨煤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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