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之贤侄,你方才说打造一艘三层桨座战舰,以验证其效……这是何意思?”
酒宴开始,菜肴一道道被端上来的时候,贾似道又问起了打造三层桨座战舰的细节。此时南宋士大夫的饮宴是极为奢华的,各色珍馐总要上个十几道,席间还有美貌的姬妾服侍,宾主之间通常还会以诗赋助兴。
不过贾似道的兴趣似乎还在战事之上――两淮此间的大战已经尾声,蒙古军惨败而走,现在的疑问就是夏贵能否在淮河拦截蒙古副帅渤花率领的残部了。但是四川方面的战局却仍然严峻,钓鱼城被围,川江航道被蒙古人用浮桥截断。而且蒙古人还在宋军叛将杨大渊、张大悦、刘渊等人的帮助下打造了200余艘战船,依靠占据上游顺流之利,几次击退了试图逆流西进的吕文德部――眼下还是水流较缓的初冬,要是到了春夏水涨之时,川江水流之急,足以让普通的车船难以前行。
陈德兴笑道:“相公,下官想打造一艘三层桨座舰以检验其航速和撞角效果。”
贾似道沉吟良久,似乎在琢磨有没有必要浪费个二三十万贯会子去打造一艘“试验船”,最后道:“庆之,这船到底有多快?”
陈德兴道:“若在无风无浪的情况下,最快可达每个时辰八十里!”
“一个时辰八十里?那岂不是一日千里?”一旁的董宋臣吃了一惊,脱口而道。
陈德兴摇摇头:“一日千里是不可能的,毕竟人力有限,全力操桨半个时辰就该力竭了。”
“那就是四十里,有何用处?”董宋臣连连摇头。
贾似道却道:“若是逆流呢?这船在逆流之中,这船能开多快?”
贾似道并没有想过要用这种三层桨舰去打海战,眼下让他头疼的是川江之战!在逆流当中,宋军的战船很难前进。行军的时候还能靠纤夫,但是上阵打仗不可能用纤夫啊!所以他就想要一种能在逆流中保持一定速度的快船。
陈德兴追问:“那要看水流多快了?”
“若是在川江之中呢?”
“川江……”陈德兴皱眉思索,他的前生虽然是海船上的二副,但是对川江的水文资料并不陌生。
在三峡大坝没有修建的时候,川江在夏季丰水时的最大流速在14.5公里/小时之上,虽然蒙古人架设浮桥的涪州西蔺市并不在水流最急的三峡地区,但是水流速度最急的时候,也不会低于10公里/小时。航速低于5节的船只根本不可能在川江中依靠自身的力量逆流航行,只能靠纤夫拖拽。
而三层桨座战船的理论巡航速度可以达到七节半以上,也就是接近14公里/小时。若是全速冲刺,达到十一节以上的航速,也就是超过20公里/小时,也是有可能的。
“若是在眼下交兵的涪州西蔺市一带,春夏涨水之季,以匀速航行,每个时辰行上八里还是可能的。”陈德兴默算了一下,回答道。“若是全力极速,当可达每个时辰四十里!”
“每个时辰八里到四十里……”贾似道拈着胡须,低声自语道:“倒是不慢了。若再以发石、天雷摧破浮桥,当可使大兵直抵钓鱼城下!”
一旁作陪的廖莹中笑道:“若如此,川江水路畅通,西援川蜀之战就能大获全胜了。”
董宋臣也连忙赔笑道:“若如此大参必能解四川之危,说不定还能把北虏大汗的性命也留在钓鱼城下!”
这个阉人还真有张乌鸦嘴!这蒙哥大汗不就是死在钓鱼城下的吗?
陈德兴斜了董宋臣一眼,声色不动地道:“相公,若是验证成功,下官希望将?军改成水军,亲自监造三层桨座战船36艘,为西援大军之前驱。”
贾似道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却扭头看看董宋臣:“如何?是少年英雄否?”
“的确英雄年少!”董宋臣媚笑着挑起大拇哥夸道。
贾似道笑吟吟点头,一挥手道:“庆之,老夫准你所请了。”
“谢相公,下官还有一个不请之请。”
“说吧。”
“这三层浆座战舰的桨手有些难觅,不仅要身强体壮,还需耐得劳苦。而且桨手不会上阵,难有杀敌立功的机会,寻常战士恐怕不愿充任。因此下官想将日前所俘获的七八千北虏汉军充作桨手。”
三层浆座战舰的桨手的确是个苦差事!在如今的西方,充当桨手的通常是奴隶。这一点,陈德兴是知道的。而想要在当下的南宋招募到几千个胳膊粗装的汉子充当桨手,的确是不大容易的。所以陈德兴就看上了那七八千个蒙古汉军战俘了……其中还有一个人是张弘范。
“此等归正人可靠得住?”贾似道摇摇头,“不如将之打散编入诸军为选锋。”
被俘汉军被南宋称为“归正人”,是很不得信任的,和主动南归的北人并不是一个概念。通常情况下,宋军会将这些归正人打散编入诸军,在作战时就让他们充当炮灰。而陈德兴提出要将七八千归正人编入一军,听着的确不大保险。
陈德兴道:“请相公放心,下官会让人严加看管此等归正人,亦不会给他们武器盔甲,只让他们充当桨手出力。”
贾似道回头对廖莹中道:“群玉,你看呢?”
“相公,学生觉得用归正人充桨手倒是不错。”廖莹中轻轻转动手中的酒杯,思索着道,“只是这桨舰每船有将手一百七十余人,甲士不过数十……是不是少了一点?”
贾似道看看陈德兴,他也觉得几十个甲士太少。寻常二十几轮的车船上都有两百左右的甲士呢!
陈德兴胸有成竹地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而且桨舰并不以登船肉搏和弓弩杀敌,乃是靠撞击和发石破敌,人数不用太多。”
“以发石、天雷破敌么?若北虏以火箭反击,引爆了天雷可如何是好?”贾似道皱着眉头插话。很显然,奸臣现在是在认真考虑川江战事了。
“不用天雷。”陈德兴一笑,“只用铁球即可。”
“铁球?”
“烧红的铁球。”陈德兴解释道,“可以在桨舰上配火炉,烧红铁球后抛射出去,以铁球为引火之物。”
这个办法,本就是风帆战列舰时代通用的。那时战舰上的纵火弹就是烧热的铁球,至于填装了火药的爆破弹,因为种种技术难关,要到19世纪下半叶才逐渐普及。
“铁球也可纵火?”贾似道吃惊地问。
陈德兴笑笑:“相公可遣人试验。”
行不行,的确要试过才知道。这好像已经成了陈德兴搞技术进步的原则了。
贾似道却摆摆手道:“不必了,想来庆之你也已经试过了。庆之,打造三层桨座战船之事且先交与你去办。若是真如所言,此船可在江面行驶如飞,老夫就准你所请,将?军改为水军,并且把八千归正人尽托于你。不过,你得将打造发石、天雷之术尽传于扬州都作院和御前军器所之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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