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后楼就在两百米之内,可刘伯渊只感觉这比北京到通化还远,昨晚来通过如何艰难,现在走到后楼就是怎么艰难。+◆頂+◆点+◆小+◆说,.23wx.不过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确实应该尽早解决,要不然明天等所有人都到齐——按照事前的约定,自己这些人是要去红土崖庙里祭拜先烈的,而先生想必也有很多话对大家说,哀悼怀念是其一,和诸人商讨分封如何落实、甚至于拒绝是其二……
刘伯渊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很是晕头涨脑,以至进入后楼上楼梯时,他脚步没抬高差点就跌了一跤。“到了啊!”他不自觉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而后在总理卫队徐财根的怒视下,走进了杨锐所在的二楼会客厅。
“先生……”杨锐正坐在主座上一动不动,香烟明明灭灭,周身烟雾缭绕。刘伯渊觉得他的视线正瞪着自己,又觉得他根本就没自己,心中发虚的他不由叫了一声。
刘伯渊虽然出了声,可杨锐却不答应,只是转头瞪着他,那火一般烫的目光让刘伯渊不禁低头。汗流浃背间,他不得不清咳了两声,道:“先生,这事情…,这事情是学生不对。”他的头皮越来越硬,说话也很不利索。“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只能……”
“你们要什么?”杨锐不想说话,但不得不说话。
“啊。我们……,我们想请先生发报至京城,让稽疑院和廷尉府赦免我们这些、这些人。”刘伯渊不自觉的抹了一把汗。
“这些不够吧?!”杨锐吐了一口烟,声音依旧冰冷。
“是…。是还有……”积威之下,刘伯渊并未察觉谈话的主动权已被杨锐掌握。只是问一答一。“还想请先生发表通电下野,任命太炎先生为总理……。还有,”说着说着,他忽然掏出一张纸,递上道:“都在这里了。先生,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我们……”
“我不看!”杨锐将那张纸一把拂到地上,紧接着道:“你实说吧,你们要什么?!”
“我们,”刘伯渊偷看了杨锐一眼。道:“先生,我们就是不想贪污走私的事情被追究,仅此而已。先生若是肯原谅我们,那先生下不下野并不打紧。可大家又害怕先生会事后追究,所以、所以,只得出此下策……”
“好了,你出去吧。”沉默不一会,杨锐忽然出声送客。
“先生……”刘伯渊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以他对杨锐的了解。杨锐这明显是在拒绝,他不得不抬头道:“先生,事情不是不可以解决的,虽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不崇敬先生,这次真的是逼不得已!先生若是答应我们,伯渊愿终生侍奉先生左右……”
“你还终生。哈哈……”杨锐忽然大笑,“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的后路吧。你是国安局局长。你知道的东西从来不少。其他我不敢说,但要说谁先死的话。我敢保证第一个肯定是你!干了半辈子了,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真是愚不可及。你滚吧!”
“先生……”杨锐之言正中刘伯渊要害,他脸色大变下身子完的几乎要跪下去,“先生,先生救我!”
“救你?”杨锐摇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救你?你还是先回去吧,去求求齐清源,他或许能饶了一命。云彪,送客!”
刘伯渊正是与齐清源关系极好才会被拖下了水,在他的保护下,挪用军费用以走私一事向来平安无事,可谁料那租界一收回,户部居然从洋人银行账户找到了突破口,然后事情就不受他控制了。这其实也不能怪他,当初爱国学社那些人,最多就懂新学,而后学军事,金融根本就一窍不通,户部如何运作也是茫然不知,待事情漏了底,再想补救已经是不可能了。
杨锐一味逐客,刘伯渊真的是慌了。他很明白参与此事的这些人本就是一团散沙,为了自己私利根本就不在乎对谁落井下石。他脸色顿时再一变,色厉内荏的道:“先生若不就我,那我……那我只能将之前那些事情公布出去,先生……”
“之前哪些事情?”杨锐一幅果然没看错的样子,且打断道,“不要忘记了,开国前的一切事情岷王以及稽疑院都下了特赦令,不再予以追究!你真以为你拿本小本子把我每一句话记下来就能威胁我?!也不想想大家是相信我这个大总理,还是相信你这个贪污犯?呵呵,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云彪,将这个贱人给我赶出去!”
“先……”久藏于胸的杀手锏居然无效,刘伯渊真有些疯狂了,他语速变的飞快,道:“那四刃计划呢?美国人可不是……”
见他真拎出了旧事,杨锐面色一寒,也快速道:“四刃杀的是俄国人,俄国现在都没影了,再说美国本就和我们不对付,他们知道又如何!”
“那吴禄贞又如何?他的师刚为何会那么巧一出海就遇到德国潜艇?”刘伯渊又搬出另一件事情,可他太着急了,他道:“只要从总参找到那些电报底稿,先生绝对脱不了……”
“电报底稿早就销毁了,你怎么也找不着。”杨锐听他不明吴禄贞一事的底细,心中顿时大定,但怕刘伯渊醒悟自己露了底,又立即将他的希望扼杀。
“这不可能!”刘伯渊言语上一点好也没讨到,更是不甘,穷途末路下他再次搬出其他事情,“那护宪党、云南叛变一案又如何?蔡锷为何那么容易逃走,先生当时是怎么对我说的,不会忘记了吧?还有第11军段祺瑞部,巴勒迪克之战后,全军几乎尽墨。只要认真去查,远征军作战命令中。一定能找出确凿……”
‘啪!’刘伯渊还没说完,杨锐就忽然起身一耳光狠狠甩了过去。刘伯渊本是小个子。开国后这十几年一点没胖反而瘦了,这耳光几乎将他打晕,身子如破麻袋一般的撞向墙壁。受此重击他倒是挺了过来,但精神却完全奔溃,他疯子般厉声大叫:“我不服!我不服!!我做牛做马侍奉先生,为革命出生入死,可到头来却要被枪毙!我不想像梓怡那样被枪毙!也不想像啸山那样自杀!我不想!!
先生!先生,!你为何就不能赦免学生呢?!你为何就不能高抬贵手呢?!你为何要把国安局交给秋瑾?!她只是个女人,只是个女人。她什么都不懂,查案查案,就知道查案!放我们一马又有何难?如果不是她把我们逼的这么紧,如果不是她追到了朝鲜,今日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谁不爱钱?谁不爱钱!哪个国家不贪赃枉法?哪个官儿不中饱私囊?先生要我们做的事我们都做好了,革命也成功了,日本也打败了,我们、我们就是想弄些钱而已。先生不是要做总理吗,大可一直做下去。一直一直做下去!就是做一辈子总理我们也完全完全完全支持你,可为何就不能放过我们?那些钱真的不多,真的不多,还没朱志尧一半多。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呜呜……呜呜…………”
刘伯渊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起来。像一个被父亲冤枉了的儿子。他抽咽哭泣间,杨锐却出人意料的走到墙边,双手将他扶了起来。而后掏出手绢,给他擦眼泪抹鼻涕。刘伯渊见此顿时强制住抽搐。眼里放着光,他双手反抓这杨锐的胳膊。满怀希望道:“先生,您同意了?!”
杨锐见他如此不觉叹了口气,“渊士,当初让你管情报是看你心细,可当时我也说了,心细的人向来胆小,你要克服。可你把我们的这些话都给忘了,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是我不赦免你们,而是清源不会放过你。”
“不会的!不会的!”杨锐如十年前那样掏心掏肺的说话,顿时让刘伯渊心生暖意,他犹如落水之人抓住稻草一般抓住杨锐,“清源说只要先生同意赦免我们,那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先生只要写下保证,也未必要一定要下野,对了对了,他说他只要做总参谋长,仅此而已……”
“笑话!你相信?”杨锐忽然想起了车祸而死的黄福锦,“你忘记了黄福锦是怎么死的了?他的车掉下悬崖,烧得是尸骨无存,那可是他的同学、他的战友啊!”
杨锐一提黄福锦刘伯渊就全身发冷,但他还是道:“先生,他说他那只是他不得已而为之,他说当时他以为秋瑾掌握了证据,所以……”
“你信?!”杨锐打断道。“渊士,你真的要保命,还是赶快跑吧。离通化越远越好,最好是出国。我是要死在这里了,即便同意赦免你们,也不过是晚死几天而已,你去吧!云彪,送渊士出去吧!”
浑浑噩噩的,刘伯渊被叶云彪架了出去,他走到一楼时才想起自己满身狼狈,是以找到个厕所洗了把脸才出门。再次回到主楼后齐清源看到他半边脸高肿起来,拉着他细看几眼方才问道:“先生没有答应?”
“没有!”刘伯渊反应有些木然,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刚才大声淘哭拼命讨饶,他只是道:“这事情我干不了,你找其他人去吧。我要去看医生。”
他说完转身就要出门,不想齐清源一声断喝,“站住!你在那边呆了快半个小时,你跟先生到底说了些什么?你他娘的不会卖了我们吧?”
齐清源的断喝让刘伯渊心头猛颤,幸好他大哭后麻木的紧,没被人看出来,他转身强笑道:“大家都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出卖你们能有什么好?我在那边哀求了半天不成,反而被先生打了一耳光。现在老子要去看医生,你还是去找秋瑾吧,她或许能劝得了先生。”
刘伯渊的话语让齐清源相信,可他总觉得刘伯渊的眼神在躲着自己,于是道:“既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那你也还是留在这里好。刘中校,”齐清源向旁边喊道。之前带路那个中校顿时‘有’了一声,“你马上电话到一楼。让医生上来给渊士治伤。”
虽然杨锐让他马上逃走,可刘伯渊还是想再看一看。可齐清源连楼都不让他下,他心生恐惧,却见齐清源逼视过来,只得讽刺道:“原来医生就在下面,清源你真是想得太周到了!”
“要死我们这几个就死在一起,没什么好说的。要是事情成了,那就一起享福,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到时候其他我不敢说,金子银子娘们肯定少不了。”齐清源道。“你就到隔壁安心呆着吧。对了。京城那边千万不要出岔子!”
低低的哼了一声,刘伯渊当即出了门,随后被安排到了隔壁。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上了齐清源的当,要不然他那个小舅子去哪了呢?
刘伯渊想着齐清源的小舅子,他的小舅子此时正在京城求见蔡元培。作为深信共和民主的新派人氏,蔡元培不但反对杨锐的独裁专断,更反对章太炎追求国粹、一味复古。本来他认为杨锐是不会让分封法案通过的,因为这对他的独裁统治不利,这也是当时他对记者说自己支持章太炎。而不说自己支持分封议案的原因。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完全不受控制了,投票前秋瑾一阵鼓动,议案居然真的通过了。骑虎难下的杨锐只得补救:将所有因此受封的军官召集到老根据地通化,估计是想在先烈灵前忆苦思甜。好将事情给扭转回来——蔡元培知道杨锐的作风,他最善于鼓动,复兴军和农会就是他鼓动出来的。
试想。军官们身处通化回忆往昔、面对陵墓追述理想,说不定真的一番激动人心讲演后。大家就放弃封地了。办法未必没有效果,可问题是所有人今非昔比。齐清源的屁股早就黑了。还没等到杨锐灵前讲话,齐清源就发难了,真是自作自受。呵呵…呵呵呵呵……
会面之后听张焕榕说完原委,蔡元培忍不住笑了起来,阴恻恻的让人心悸。张焕榕正不安间,蔡元培却道:“阴华啊,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啊,哎……”他说罢又长叹:“不过竟成革命和开国都是有功的,我们应该把问题分开看,这十成里面最少有八成是功,剩下两成才是过。所以啊,你们千万不要苛待于他,只要他答应不再独裁、彻底还政于民即可。”
自从上次会过虞自勋之后,张焕榕就心生忐忑,好在后面的黄福锦案中,在蔡元培的帮忙下,通化车辆检测所和太原车辆检测所的工程师都在报告上注明车辆在事故前并无人为损坏,这才让他大松一口气。这一次借秋瑾章太炎等人和杨锐斗法之际,通化那边不但将贪污走私案压住,还做了之前虞自勋所不同意的事情。
对齐清源那些人来说,这是不得已;可对张焕榕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只要把杨锐抓住了,那还政于民、实行共和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过他和齐清源的影响力只限于东北,真正在全国有影响力、在复兴会中有威望的只能是蔡元培,所以在杨锐飞通化的同时,他也急急飞往北京。不过他没有专机,飞到京城是半下午了,而后入城、求见、等候,当他见到蔡元培时,京城已华灯初上。
蔡元培的意思很是泛泛,不解的张焕榕不得不细问道:“孑民先生,时间非常紧急,若是明天早上不能给通化那边一个准话,事情就会失去控制。”
“失去控制?失去什么控制?”蔡元培并不急于做决定,毕竟杨锐留下的力量实在太大了。他道:“如果总理不能在通电中坦诚自己的罪行,并承诺今后将还政于民、不再操纵稽疑院代表,那事情真的很难办。是,美国那边一直都支持我们,英国也会支持我们,但这么大的事情,特别是干涉一个大国的政权,他们是不可能马上作出决定的。
再说,总理办法总比常人多,算计的也比别人精,即使他坦诚了自己的罪行,承诺还政于民,可复兴军将领都是他任命的,整个复兴军更是他拉起来的,他只要说自己当时受到了胁迫,不得不如此,那形势就要反转。以我看,共和是建立不起来的……”
话虽然说的委婉,可蔡元培的意思张焕榕还是听出来了,那就是要杨竟成死。只有此人死了,才能永绝后患。不过这个意思还没有完,蔡元培又道:“还有,你们的力量只在辽东一地,东北的其他将领与你们齐心吗?辛亥时为什么第一个打京城,就是因为拿下这里才能掌握全国。现在清源的部队最近也在山海关外,那里到京城可有三百多公里,这么远何时才能入京?部队又以什么名义入京?还有太尉府可在紫禁城内的,那里属于禁卫军管辖,禁卫军的王孟恢是你们的人吗?”
杀杨锐还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关键是控制京城,掌握总参谋部。没有总参谋部的命令,山海关外的军队即便能入关,那也只能打进来。整个京畿都属于第二集团军管辖,里面一圈则是禁卫军管辖,虽说复兴军的重要将领全飞往通化开会,可他们总是会在离开前安排好各项事宜的——复兴军据说放个屁都有规矩。第二集团军堵在冀东,第一集团军要进来,那非得死战一场不可。此时京城若不能控制,总参谋部没拿下,那只要一纸军令,第一集团就得罢战。齐清源算什么,一个上将罢了,军令还是要听太尉府总参谋部的。
接连指出两个关键,蔡元培自觉已经说的够明白了,当下不再说话,只是喝茶。他想看看齐清源那边到底还有多少牌可打?如果牌足够多、胜算足够大,那他可以试一试,真要是发生内战而日本派兵干涉,他还能求助于美国英国。
蔡元培觉得自己说得够多,可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他却忘记说了,那就是齐清源那些人事后作何安排?一旦齐清源那些人拿不到好处,他又何必孤注一掷,犯天下之大不违将杨锐给杀了?是以沉默好一会,张焕榕不得不挑破最后一层纸问道:“孑民先生,如果事情真的成了,那齐将军他们以后该如何安排?”
贪污走私案发,假装坦白的齐清源等人拿出的假资料吓住了秋瑾,并且将问题极力往体制上引。本就不喜欢当下政体的秋瑾和章太炎理想主义发作,打算借势化力推行分封,并保证将来赦免齐清源等人。可齐清源并不认真,作为学生,他太明白杨锐这个老师的脾气了——直接坦白错误,有救;百般掩饰同时错上加错,那是定斩不饶。
是以他这边稳住了秋瑾,那边则收拾细软准备外逃。当时进行到整容手术都准备好了,不想天不绝人之路,总参一个会议通知立即让他从手术台上窜了下来。杨锐来通化,还有全军将领都来通化,算是给他送来两张好牌。正想该怎么办时,秋瑾的电报又到了,她这边比杨锐更快,上午来电,下午就到。
形势如此有利,使得素来信奉进攻、且‘攻势如火’的齐清源准备赌一把。秋瑾那边真要是成了,赦免也算是不坏的结果;若是秋瑾那边不成,那就货卖于蔡元培,有美国人撑腰的蔡虞两人,必定要靠他稳定军心。他是不怕蔡虞两人不上当的,因为从小舅子这个共和病患者身上,他能明白蔡虞两人对共和民主两人的渴望……
听闻张焕榕直接开口谈条件了,蔡元培眉头拧紧了一些,他反问道:“那秋大人和章副总理那些人怎么办?”
“他们……”张焕榕咬了咬牙,最终按照齐清源的吩咐说道:“齐将军的意思他们也参与……也参与了针对总理的叛乱,所以应该逮捕并交给督察院……”话既然说到了这里,张焕榕索性亮出了所有底牌,他道:“孑民先生认为首先要控制京城是对的。不过齐将军的意思是控制总参谋部就等于控制了京城,控制了京城就等于控制了全国。京城中国安局的力量我们是可以借用的,但前提是要孑民先生出面宣布章太炎和秋瑾等人阴谋叛乱、谋害总理,如此国安局才好控制京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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