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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厂的参观结束,赵秉钧以地主的身份请杨锐等人赴宴,按照公务员守则即便是赴宴也只是标准餐,但云南叛乱,作为非复兴会体系、且又在第2军兵锋之下的直隶,杨锐感觉还是要卖给赵秉钧一个面子,要不然京畿诸人过年都过不放心,对稳定不利。
从船厂到直隶总督衙门有五十多公里,诸人先是横渡海河然后再从塘沽火车站上车前往天津,趁着这几个小时,难得见到杨锐的陈石英连忙请教生产效率问题,他道:“总理,我想请教,管理杂志上有的文章称,说福特公司因采用流水线,其生产效率比一般的汽车公司高八倍,那我国工厂的生产效率是否能与其持平?”
越来越不想高谈阔论的杨锐见陈石英问的是专业问题,同时对他人本身也较为满意,于是开口反问道:“你知道在福特t型车出来之前,每生产一辆汽车的工时是多少?零件标准化后的t型车装配工时又是多少,而从神武二年福特采用流水线生产后后,工时又变成了多少?”
“这……”陈石英毕竟是研究造船的,要是问造船每粗吨的平均工时他肯定能脱口而出,但要问到汽车,他就完全是门外汉了,幸好杨锐自问自答了。
“据估计,在福特生产a型车的手工单件生产时代,需要八百个左右的工时才能装配好一辆汽车;而在福特设计出t型车,却未采用流水线时,总工时忽然降为两百一十六;而在神武三年其采用流水线后,总工时再降低到一百二十七个小时……[注1]”
“那就是说……”杨锐说了大概就没有往下铺开了,不过陈石英却明白他的意思,“流水线生产并不是生产效率提高的关键。真正对效率提高最大的还是可互换的标准化零件。”
他这么说,杨锐稍微笑了笑然后点头。不想他又追问道:“下官再请教总理,如果以我们的生产方式去生产福特汽车。生产时间大概能做到多少个工时?”
“最少一半!”杨锐记得以前看过的一份日、美、欧汽车公司生产效率对比,即将在美的日本汽车公司和美国通用汽车某间工厂。以及欧洲汽车公司的生产效率做过横行对比,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二战后学习美国大规模生产制的欧洲汽车公司效率最低,总装线工时为三十六个,美国通用汽车因日本汽车公司的竞争,总装线工时为三十一个,而日本在美汽车公司的总装线时间最短,只有十六个。[注2]
这是七十多年后的生产效率对比。而现在只是处于原始大批量生产的福特,没有mrp、没有质量控制、没有其他更好的管理技术,即便排除单纯的技术进步因素,想来六十年后的欧洲汽车公司,效率也要比福特高不少吧,这么算,中国如果造福特车,节省的工时必定不止一半。
杨锐想着或许中国造t型车能比福特节省三分之二工时时,旁边的陈石英听到能节省一半的工时,忍不住惊喜道:“那我国岂不是可以造汽车了?”
陈石英声音说的太响。以致正在和赵秉钧交谈的徐华封也渡步过来,他责怪道:“你喊这么响干什么?”说完又道,“我们造车。美国人一定提高关税,说不定优势变劣势。”
陈石英自觉喊的太响,被上官一说便退了下去,而徐华封后面那句话是对杨锐说的,造船造车造飞机都是徐华封的最爱,可问题是战争结束后,船厂和飞机厂都要大减产,所以他对造车异常重视。
“其实可以试一试。”杨锐明白他的心思,自己也有造车的心思。有远超美国人的生产管理技术。何不在号称工业中的工业,汽车上大显身手呢。
“可快速换模的研究并未完全好。”在杨锐的教导下。徐华封明白正如泰勒制标准化零件的关键技术因数是高速钢(唯有高速钢才可加工过淬硬钢而不造成零件的质量缺陷,这是实现零件标准化的前提)一样。准时生产方式的技术关键是快速换模。
汽车的冲压件很多,福特使用专用冲床做到了零件通用化和低成本,但这种昂贵冲床只能生产一种零件,一旦零件做出哪怕是细微的改变,冲床便只能报废。而准时生产方式,需要的是通用或可兼容工装,通过模具的更换来生产多样化零件,而要想提高生产效率,那就必须快速、并且是由工人而不是工程师进行换模。柴油机厂一直在研究这个技术难题,虽有进展,但远未做到快速。
“未必要等全部研究妥当才开始,很多问题只能在实践中解决。”杨锐道。“并且,我们的优势不在于减少多少工时,而是有质量比福特好上十数倍,并有丰富多样的车型。面对车海战术,美国人抵挡不住的。至于关税,美国能卖多少是多少,真要是因此而起了贸易纠纷,那也算美国人落了口实给我们。不管怎么说,以比福特公司还低的成本推出比通用公司还多的车型,这是美国海关加百分之百的关税也无能为力的。”
“那我们和谁一起干?要不要拉着洛克菲勒公司?日本人如果要来怎么办?”听闻真的要实行造车计划,徐华封很是慎重起来。他知道拖拉机厂的模式,那便是让洛克菲勒参股,以求通化厂变身成美资公司,并可借用他在全世界的关系和资源,对此洛克菲勒是极为乐意,因为在全世界推行柴油机是洛克菲勒乐意看到的,炼油厂总不能只卖汽油和煤油。
“日本人……”杨锐斟酌着,现在日本的生产效率是中国的十分之一,以日本人的钻研精神,一旦参股说不定他会把这一套管理方法学回去。而且,用对付美国人的办法未必能对付日本人――为了防止美国人获取先进的管理技术,生产厂和营销公司是剥离的,洛克菲勒只参股营销公司。不介入生产环节,可要是日本人,他们一定会要求介入生产环节的。
“竟成。日本到底为敌为友,还是要尽早定夺啊。”徐华封明白杨锐的慎重。别看现在中日两国如胶似漆,等欧战的生意做完,各自回家数钱的时候,那日本一定是有埋怨的,特别是航运上中国拿了大头。
“还先不要拉日本人进来吧。”杨锐想了一会才道。他考虑的不是航运大头小头的问题,他考虑的是外东北那块地。虽然密约里说了日本人可以获得领土,但他心里却是一点也不想给他们,他的底线最多是按照历史。给日本人在日俄战争后应该得的库页岛南部,再有就是那些非中国失地的冰雪之地。但狗日的一旦会贪心不足,说不定会因为那块地反水,日本才多大?外东北又有多大?即便是分到外东北的三分之一,日本领土面积也要翻倍了。
领袖的心意总算难以琢磨,徐华封自觉自己对于国政外交不甚了解,便只好转了个话题,他笑道:“竟成,刚刚的消息,美国造船钢板涨到一百五十美元;铝也在涨。美国干旱,水电站发电极少,铝产量估计要减两万吨。铝价格要估计要到两千美元了;还有钨,快翻上天了,每二十磅一百五十美元。美国人现在疯了一般在四处找钨矿,就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全世界的钨产量九成五在中国,开战前钨的价格是每二十磅七点五美金[注3],约为七百五一吨,现在呢,因为‘德国特务’恶意破坏,出了几次假矿难。炸塌了几个矿,价格居然炒到了一万五千美元一吨。这还是钨矿石,不是钨精粉。以目前全世界每年超过一万吨的钨砂需求量来算。光钨就能挣个四五亿两。
“赶这么急,美国人哪能找到钨矿啊?”杨锐摇头,他说罢又想到了铝,道:“铝我们已经扩产了好几次,产量也翻了十倍,怎么还供不应求,这到底用在什么地方?”
“这……,飞机是一个,我们推出了铝合金飞机,别国一时间造不来,又不想买我们的飞机,就往铝合金厂订购专用零部件了。除了这个用量最大的是炸药,炮弹添加铝粉后威力更强。现在无烟火药从开战前的每磅一美元,涨到了每磅两美元,卖到四千四百美元一吨,可比铝贵了一倍。”徐华封对战前战后了如指掌,说的津津有味。“竟成啊,我们的炸药和硝酸都是低于美国价格的,什么时候才能把价钱涨高一些?”
“等美国宣布参战了再说。”杨锐笃定。“现在全世界生产火药的硝基原料有七成是由我们提供,贸然涨价一定会备受指责的,但美国人参战那就不同了,他的参战军工品还要大涨,借此机会翻个一两倍也属正常。”
“我明白了。”徐华封大大的点头,不过犹显不足的他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竟成,我感觉白金也是可以炒一炒的。”
“嗯。你说吧。”白金不是中国的物产,杨锐对此并无太多了解。
“白金最大的用处是生产硫酸的催化剂,现在那些还在用硝石生产炸药的人,是需要大量浓硫酸的。而俄国是白金大国,战前每年产白金二十五万盎司,俄国战时交通也不便以及其他原因,其出口产量一直在递减。此国真要……了,那这二十多万盎司的产量就没有了,白金价格必定暴涨。”徐华封道,“我们何必趁此多买一些,一来是自用,再可以高价卖出,打击那些还在用硝石的造炸药的人。”
“要投入多少钱,又能赚多少钱?”杨锐问道。
“现在白金的价格是三十九美元一盎司,若是真要俄国……了,那就剩哥伦比亚有一万五千盎司的产量。商情局的预测,失去俄国的供应,白金很可以要涨到五百美元一盎司。”徐华封念着几个数字,根本不知道后来的白金价格有多高,“现在英法因为有我们的硝酸,所以减少了白金的购入量,如果我们拿军火和俄国换那几十万盎司的白金,怎么也可挣……。这事情还得看我们的无烟火药和硝酸涨到多少,要是英法美认为我们硝酸或无烟火药价格太高。估计还要用回硝石,这就要用到硫酸,也要用到的白金……”
白金三十九美元一盎司。这基本是金价的两倍了。不过再想到自己的军火已经涨了那么多倍,军火换白金。这白金还是极为便宜的,而一旦俄国革命,那白金来源断绝那价格必定是会暴涨。一手控制硝酸供应,一手控制硝石生产炸药所需的白金,这两边互相提价,加上贸然间协约国无法建立那么多硝石处理工厂,到时候这炸药不知能能涨到多少钱一吨。
“商情局既然已做过专业分析,那就把俄国的白金全部买进吧。都用军火换。”杨锐道。
“全部买?这可是五千万两的投入啊。”徐华封道。他本想买部分,而不是全部。俄国一旦战乱,那白金矿不说无法生产,就是生产了也难以运出。
“美国人不是不愿意买我们的硝酸和火药吗,我们就买光俄国的白金好了,等白金来援一断,看他们怎么办,撬金牙吗?”杨锐道。
“呵呵……”徐华封抚须大笑,洋人镶牙不少是用白金的,要是白金不够。那美国人估计真是要撬假牙了。“那我回去就去安排。”
“让日本公司以日本人的名义去做这件事情。”杨锐再道。
“我明白。”徐华封掏出个本子将此记录下来,他现在也用的惯钢笔了,但这只是外出使用。
看到他本子上记得密密麻麻的。杨锐道:“有没有核算过,再打三年,我们能挣多少钱?”
“航运算不出来。”徐华封答道。
“不算航运。”杨锐追问。
“即便不算航运也不行。”徐华封道。“比如钨,谁也没有想到能涨这么高。还有无烟火药,现在是两美圆一磅,可过几年会涨多少,谁也不知道。
竟成,真挣钱的还是要靠钢铁、造船、航运三项,军火利润虽厚。但俄国钱有限。英法自己能产,美国也在给他们两国贷款。所以要靠卖东西挣不到大头。现在全国开工的造船厂大大小小已有十二家,要是一年能造出一百五十万吨船出来。那么这笔钱可真不在少数。”
“可惜焊接不行啊。”杨锐摇头,他同时看了徐华封一眼,有些不满意。工部的造船计划虽然一直往上提,可船厂的效率已到了极致,同时国内机床有限――即便是现在,也是在用军工机床加工船用零件,军工除了最挣钱的炮弹,已经不生产其他东西了,还好日本加入进来了,经过半年的培训,他的军工工厂也能生产标准船零件了。
“不是焊接不行,是有很多制约因素的,即便是技术上可行,经济上、生产管理上是不是可行也还是要花时间研究。”徐华封道。“焊接要用的钢材现在已经卖到四百华元一吨,但这还要涨。商情局认为美国普通船用钢板如果政府不进行干预,最终要涨到四百美元一吨,而即便是干预,那价格也将超过两百美元,这换成华元就是四百。现在我们是在用两百五十华元一吨的普通造船钢,可要实施焊接,那钢材价格估计要翻上一倍,到伍佰元一吨。一艘六千吨标准船,最少三千吨钢,这就是要增加七十五万的成本。
多花七十万元也就罢了,最大问题是我们没有焊接经验,不知道放样下料的时候应该取多大的公差和余量。根据前期的一些经验,焊接所产生的余热将会使分段的船体严重变形,一旦变形,又要进行矫正作业,没有足够的经验,那矫正的工作量将大大大于使用焊接所节省的工作量,这就得不偿失了;再有就是误差,因为是分段组装,总是会有人为的、设计的误差,而焊接使船体变形又将加重这种误差。变形和误差,是实施焊接最棘手的问题。
现在工程师认为余量和公差能解决误差问题,只是过高的公差和过少的余量,将使生产上难以达到要求,生产周期也长;而过低的公差和过多的余量,生产是容易达到,制造周期也短,可以后的工序要经常返工,很有可能最后的结果是焊接不能更快。反而会比铆接更慢。现在沪上江南局正集合数学家,想使用概率论所教授的方法尝试合适的焊接施工的余量公差,一旦有了成果。那全国的造船厂都将推而广之。”
原来焊接还会产生船体变形和误差返工。杨锐以为焊接只是技术问题,不想最大的问题还是生产问题。不过他却对沪上江南厂用现代统计学解决余量和公差问题深具信心。这个时代的统计学还处于古典估计学时代,统计学的实际应用还只是统计统计人口、研究研究社会,根本没有应用到生产、工程等实际管理行动中,甚至,连抽样调查以推断总体情况的概念都还没有。可以说,统计学还深处书斋,基本只是纯理论。
相比而言,中国整个学界则开始将数学、统计学大规模应用于实际生产和工程中。最早的是炮兵和军工,而后则通过品质管理人员推向整个国有工厂和私营工厂,现在甚至连全国交通网的布局、总理府对若干事物的决策都基于数学。
想到此杨锐不免有些高兴,他道:“既然江南厂已经在研究余量和方差,那想来不需一年焊接的这些问题就能解决了。”
“竟成,你真要实施焊接啊?”徐华封有些惊讶,“即便是只花了一年时间就研究出可靠的余量和公差,船体变形也做到可控,可造船的速度在短时间还是无法超越铆接的,而且。钢铁厂、船厂因作业计划调整所带来的工期耽误,将会抵消后期焊接的速度优势。明年开始实施焊接,那么要到后年年底。才能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可战争按照你推测的,三年就结束了。这就等于当焊接速度超过铆接的时候,船就不要造了。不管从造船数量、还是从造船成本看,焊接都是不划算。”
“不划算也要实施。”杨锐坚持道。“经验比什么都重要。这一次之后,真不知道何年马月才有机会实验大规模焊接技术了。即便造船数量和造船成本都不划算,但这些经验也是极为宝贵的。华封先生,这一次是欧洲开战,下一次会是哪里开战?我们的工业品要销往全世界,那没有海军是不行的。”
没想到杨锐想的这么远。徐华封道:“日本人不是有海军吗?前年战罢,我们两国与其并无什么利害关系。双方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没有经历过八年抗战。加之甲午打的是满清,日俄又被认为是帮黄种人驱敌,至于前年的中日大战,虽然是日本入侵,但复兴会高层知道这是杨锐故意挑起战争,日本不开战复兴会也会进攻大连关东州,所以,杨锐身边的不少人对日本并无恶感,并希望中日联合。杨锐一说海军,徐华封就想到了日本海军,弄的好像日本海军是中国的一般。
对此不好评价的杨锐道:“先不说日本海军的事情,即便中日联盟、一海一陆,那也不够的。太平洋的对岸就是美利坚,中日联盟一定是美国人的心头刺。日本海军船虽多,可打得过美国吗?焊接能省三成的工时,这项技术必须掌握好,这样战时才能快速增补军舰。要不然三十年造舰,三年就打光,打光那整个沿海都暴露在敌人的威胁下,轰炸机一来,即便我们已将大部分工厂布置在山西、陕西、湖北、辽宁等地,也将损失惨重。”
“啊……”徐华封没想到杨锐反对将工厂布置在沪上、江浙沿海等地的原因是担心战争,他疑惑道,“我们以后的方向还是对海啊?上回开会你不是说欧洲战后要西攻东守的吗?”
“是这样说过。”杨锐点头,“不过在西北把该拿的地方拿到手,还是要极力交好俄国的。东面我也不想打战,但真正的威胁还是来自海上,我们的工业规模有限,所以只能用技术和管理上提高效率,平时有多少船不重要,战时能造多少船才是关键。”(未完待续)
ps:注1、比>\亨利.赫本,《资本主义劳动优化的历史,泰勒制、福特制和丰田主义》。另,总装配时间不是汽车间隔下线时间――福特在二十年代十秒即可下线一辆t型车。
注2:改变世界的机器,p94
注3:美国战时计划经济,1933年版,p110。本章其他物品价格也来自此,p10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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