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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华封是在感叹,杨锐只感觉他可能是在要钱,狐疑而小心的道:“工部是不是资金又不够了?”
杨锐只把徐华封问的一愣,其实他是觉得科研如登山,光努力是没用的,虽然杨锐提供了不少有用的神秘资料,但那只是方向,真正想实践成功研究出制造工艺还是要靠运气。这是他身为一个工部尚书、一个科学工作者的想法,但杨锐的问话却又让他感觉,给工业和实验室提供资源的总理也是极为不易。对没钱的百姓没什么,对有钱的士绅来说,税务局就像强盗一般横夺民财,什么个人所得税、企业所得税、增值税、遗产税、资源税、土地增值税、耕地占用税、消费税、城建税……,林林总总近二十种,不管是国外有的,还是国外没有的,都开始在国内征收,弄得士绅们常常高呼:‘复兴会万税!杨竟成万税!大中华国万税!’
好在这些税收的主要征收对象只占全国人口的百分之十,基本不涉及佃户,也少有涉及到自耕农,加上军队、警察、税警、农兵四者在手,开国后一千多起暴力抗税皆被镇压,超过五千人被税务法庭审判,一千多人被枪决,这才把士绅抗税的风潮给压下去!在某一次新闻发布会,杨锐就此曾对中外记者转引美国本杰明.富兰克林的名言:在大中华国,只有死亡和纳税不可避免!谁拒绝纳税,那谁就是整个国家的敌人!
总理如此说,洋记者可以理解。但因为某种原因,他们却在英文报纸说什么‘本届内阁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收税。没有之一’。洋人一鼓捣,那些身着洋装的西化分子、心怀叵测的宗社党、卖国以求救国的孙汶党就开瞎起哄。特别这些人将开国之后税赋翻倍增长之事拿出来蛊惑人心,弄得舆论哗然,国会因此也质询内阁,但税务局一份准备好的中日两国税赋对比报告扔了出去,狠狠的给了这些人一耳光。
按照中日两国政府的公开数据,神武元年日本税赋总额占国民收入的百分之三十三点四,并自明治维新以来的这几十年,日本税赋比例都在百分之二十至四十之间,最低者也就是神武前九年(1903)的百分之二十四点四;而中华税赋总额只占国民收入的百分之十一点五。不及日本最低额的一半,平均额的三分之一。
国税局报告如此说,又让躲在租界的宗社党欣喜万分,新朝每年六亿多两税赋还说只占国民收入的百分之十一点五,那‘我大清’收三亿多两岂不是只占国民收入的百分之五?可还没等遗老们高兴多久,另一份报告又反手再给他们一记耳光,那就是满清时虽然最高只有三亿多两的税收,但正所谓‘明税轻、暗税重、苛捐杂税无底洞’,在满清咸丰之后。百姓实际的税赋已经达到或者超过百分之十,雍正之后也超过百分之五,只把康熙永不加赋的脸皮剥的一干二净。
因为租界的存在,宣传战线的斗争是丰富多样的。也因为士绅的抗税和走私的泛滥,这两年国税局每天都有税警殉国,死的人不必打仗少多少。徐华封想到这些事情。忽然感觉杨锐这个总理也难,他拉着杨锐的肩头道:“难啊!都难啊!”
“我们只是难。但再难也没有百姓苦!”徐华封想着大家都难,但坐在总理位置上的杨锐却知道百姓的境况到底如何:住窝棚的、一家只有一件体面衣裳。裤子要轮着穿的、春夏之交吃野菜的、喜宴上只见木鱼不见真鱼的、因为怕养不活女孩溺死、男孩卖掉的……百姓真是太穷了。要从这些人手里收税,国税局的税务员很多上班一日就辞职,有些会员更直接给杨锐上书,说百姓太苦,去收税实在于心不忍。杨锐无奈之下只有写了一份公开信,告诫诸人如果不收税,那一定还有有马关之耻、辛丑之痛,到时候赔款就不是两亿、四亿五了,而是要赔十亿甚至是二十亿。
“华封先生,百姓扣牙缝的钱都被我们拿来建国有企业,要是往后那个王八蛋要搞什么国企私有化,或是中饱私囊,我杨竟成第一个毙了他!”杨锐想着后世种种,牙齿不由咬的咯咯直响,杀气腾腾。平心而论,他是一个愤青,而之所以愤,便是因为见不得不平之事,革命种种虽然让他心性扭曲,但希期望万事公平还是他的本性。
徐华封和杨锐的对话旁人大多没有听见,但这句‘我杨竟成第一个毙了他’因为说的响亮,其他诸人闻声都是吓了一跳,总理身着文官官袍,虽然高大但却和蔼,可千万别忘了,他可是杀人造反开国的,杀心不减。
其他人心都是悬的,徐华封却没有感觉,他道:“那要是像以前轮船招商局那般怎么办”
“喏,”杨锐瞥向发动机厂总办姜立夫,“培养职业经理人,给这些人发股票。西洋有些公司也不是股东亲自管理,把公司交给专业的人管,也能发展壮大。他们创造的那一部分利润,切一片给他们,那这些人就有积极性了;再有就是国企里采取聘用制,真要是铁饭碗端到死,那就分不清是养老院还是商业公司了。”
大中华国从来就没有什么工人先进性之说,这就让杨锐可以放手压榨工人,徐华封不明白后世铁饭碗之弊,他只认为前者有效,捻胡子的同时,开始注意起姜立夫这个年轻人来。
在省长孙松龄的安排下,杨锐是先参观电解铝厂,再是铝合金厂,再是发动机厂。工厂产区很大,光是巨大的电解车间就转悠了半个多小时。电解车间走廊宽阔,走在其中的杨锐感觉像是在后世的游戏机厅,还是没人的上午――这些电解槽的模样像极了后世的电子游戏机。它们一个个并排而立,粗大的电线从车间顶端的支架上伸下来。插入电解槽内。每一个电解都在工作,每隔一段时间。工人就要把电解槽内的液铝用虹吸管吸入保温桶,待一个保温桶装满,这些铝液将送至出铝车间去除杂质,而后要么直接冷却出锭,要么送至铝合金车间熔铸铝合金。
杨锐对铝电解技术并无了解,也不需要了解,他只关注关注铝的成本,他打断虞德昌的介绍,问道:“一吨铝成本大概在多少?”
“成本……”总办虞德昌并不惊讶。天字号是有成本会计的,各项成本都很明晰,当下道:“回大人,每吨核算下来大概在一百金镑到一百零五金镑金镑之间。”
“一百到一百零五金镑?这不是比铜还贵,我记得铜价也就是四百五十两一吨,合六十多英镑。”杨锐重复道,现在国际通用货币是英镑,所以他还要把英镑乘以五换算成美元。世界铝业发展的简报用的货币单位是美元。
见杨锐嫌贵,虞德昌再道:“总理大人。按照美国人的技术,每生产一公斤铝就要二十八度电,一度电则要两公斤煤,这也就是说造一吨铝需要五十六吨煤。煤价四两半这就要两百五十多两了;铝土要用烧碱溶解提纯,烧碱的用量不小,析出三水铝石之后还要焙烧。人工不少钱,但最后大的一块是固定资产折旧。这些合拢就有这么多了。”
“按你这么算,这中间的差距不小啊。为何产铝的工厂那么少?”杨锐不好告诉他侯德榜制碱已经在沪上启动了,以后的烧碱成本定会直线下降,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吨铝能赚两三百美元,为何世界产铝量那么少。
没想到杨锐是问这个,虞德昌松了口气,道:“大人,西洋那些铝厂都是几百吨、几十吨的小厂,且煤和铝土共处一地还是少见的,即便是有这样的地方,可小厂也是要建电站,要有溶出车间、析出车间、焙烧车间,要不然没办法电解,所以产量小的工厂固定成本就高……,他们的成本要比我们的高不少,一般每吨都要超过一百一十五金镑,在一百二十金镑左右。加之铝的用量不大,需求少,那自然产出就少了。”
需求少自然产出少,虞德昌此言完全正确。杨锐稽首间已经离了电解车间,走向车间头上的出铝车间。电解槽出来的铝液比铝的熔点高三百度,这些铝液装进保温桶之后,可以存放不少时间,因为如今铝合金的用量不大,所以很多生产好的铝锭就整整齐齐的码在仓库里,少有销售。
虞德昌不明白朝廷和工部为何不急于卖出铝锭,他只觉得要是只生产不销售,那终究一天这铝厂要资金链断绝而办不下去的。此时刚好见杨锐看些那些铝锭,他便婉言道:“大人,工厂开工之后,却是有不少洋行来此洽谈代销……”
杨锐明白他的担心,但却不好说不卖铝的原因,只问道:“这样生产一吨铝不卖,需要多少钱付给工人和供应商?”
煤矿是国企,烧碱也来自沪上化学工业园,唯有一些电解槽阳极碳棒还有一些机器耗件要外购,而后就是工人工资了,可电解厂工人不多,五千吨的厂也就是只有两千多人。虞德昌脑子转了一圈之后,道:“回大人,一吨铝大概要付出一百七十多两。”
“那就先囤着吧。你没听说洋人就要打仗了吗?”杨锐笑道。
‘洋人就要打仗了’是杨锐的口头禅,是他用来说服内阁和国会的,而内阁和国会又传给报界,弄得这句话已经变成了玩笑话。华洋对辩说不过的时候,就会有人来这么一句:‘二毛子别神气,没听说洋人就要打仗了吗?’。先知的论断变成唱衰洋人的口头禅,杨锐对此很无奈,但幸好说的人越多就越没人信,他也就放心了。
杨锐‘洋人就要打仗’的口头禅一出,虞德昌只是发愣,旁边的孙松龄、徐宝毓、姜立夫几个都是笑了,这句话他们知道是某次国会质询时,杨锐忽悠那些反对党用的。
大家笑过,杨锐也笑道:“一年五千吨。六家飞机差不多就需要一吨铝,三万架飞机就够五千吨了。你放心吧。有铝合金在,铝一定会供不应求的。再说现在铝这么贵。还是因为电解效率太低了,一公斤铝就要二十八度电,实在是太高了。”
杨锐一开口就说三万架飞机,把诸人都吓一跳,唯有徐宝毓知道铝合金用处,更因为在欧洲呆得久,明白那边的形势确实是战争一触即发,不断的点头。至于三万架飞机,他不知道洋人打起来会造多少架飞机。但那铝锭是可以久放的,卖不出去无非是占用银钱罢了,并不要紧。
为了节省铝液再加热成本,铝合金车间几乎是连着出铝车间,不过因为保密原则,虞德昌行到铝合金车间门口就退了回去。
铝合金车间极高,因为里面也有个水压机,虽然只是五千吨,但高度和气势并不比南京造船厂的那万吨的弱多少。杨锐和徐华封还在电解车间之时。就听闻这边的轰隆轰隆作响,现在一进车间,便看到那台近二十米高的水压机。此时机器正在运转,虽是远远的站着依然能感受到锻造时的那种炽热和压迫。不过和杨锐想象的不同。水压机下横梁只会缓慢下压,而不是像气锤那般急速往下锤击。想到此杨锐忽然自嘲笑道,“我以前还以为它是像锤子一般使劲锤的。没想到居然只会压。”
一个铁了心要买水压机的人居然从来不知道水压机是怎么工作的,这让旁边的几个总办一点也笑不出来。他们反而觉得杨锐可敬,发动机厂总办姜立夫解释道:“总理。这水压机是靠高压水泵蓄能的,所以只会下压。方法虽简单,但用处极大,飞机发动机的曲轴在没有水压机之前,只能铸造一千公斤的钢锭,然后再用车床车到四十五公斤,这么费时不说,造出来的曲轴也不耐用,前期的发动机只有五十小时寿命,正因为此。”
“那现在呢?”杨锐知道水压机重要,却没有具体的对比数据,姜立夫的话让他很感兴趣。
“回大人,现在发动机寿命均在一百五十个小时以上,生产也容易,曲轴熔铸之后交由水压机锻模压制,而后再适当车削即可,比以前快了二十倍不止。”姜立夫道。
“哦……那现在是在压曲轴?”杨锐满意的点头。看着水压机巨大的下横梁提了上去,工作台外移,知道这一次锻造应该是结束了。
“总理,这不是在锻曲轴,是在锻飞机上用的机翼肋条。”徐宝毓虽然不知道生产计划,但一看那工作台压模的式样,便猜到是锻肋条。俯冲轰炸机需要更高的机体强度,机翼、尾翼这些易折断的地方是要用锻造材料的。他说罢之后,对人身边跟着的车间主任说句什么,很快几个锻造好的零件便送了过来。“总理,小心毛边,这铝合金极为坚硬锋利。”看到杨锐想去摸那些零件,徐宝毓赶紧道。
送来的是飞机上各种零件,起落架、框架、肋条、动环、不动环,杨锐居然还看到了活塞头,他拿起活塞问道,“这铝的熔点不是很低吗,怎么可以用在气缸里?”
“总理,这活塞头还会再套一个钢质缸套,只要膨胀系数合适,两者紧固便好了。飞机重量中发动机重量占三分之一左右,只要能降低发动机重量,那就相当于增加了功率。现在昆仑三型比二型只重了八点四三公斤,就是源于活塞换成了铝制的。”姜立夫说道。
“那能不能按照这个意思,把整个发动机也换成铝的?”杨锐问道,他以前去各地看水果的时候,就常租一辆五菱面包车四处转悠,那车底盘高还能拉能人,很是方便。“这样的话整个发动机就轻了。”他说完又担心现在的技术水平达不到,又笑道:“我纯粹是外行,这也纯粹是瞎想。”
姜立夫倒是在思索这他的提议,扶着眼镜好一会才道:“总理的想法很好,我回去之后可以在液冷发动机上试一试。气冷星形发电机如果用铝制材料散热终究还是一个大问题。”
没说好和不好,而是要试了再说,杨锐喜欢这种态度,当下向他点点头,而后转问徐宝毓道:“现在五千吨水压机够用吗?”
“啊……”徐宝毓有些失声,五千吨专用于铝合金锻造,这已经很让他心花怒放了。而总理如今这般问,似乎还嫌五千吨不够大。他道:“总理,这五千吨水压机用于飞机锻造已经足够了,但如果飞机的重量速度增加,那水压机才要增大。”
一战时战斗机很多不到一吨,二战时才大多四五吨,完全不像后世那般二三十吨。由此,一战的飞机对锻压要求极少,只在二战的时候速度、重量都提升,德国才造了几部万余吨的液压机,最大的一部也是三万吨,所以现在徐宝毓并不觉得水压机是材料加工的短板,他反倒想起车间的另一部机器,便道:“总理,现在欠缺的还是铝板轧机。一千一百二十公厘的宽度……要是能在再宽一些就好了,这样机翼和机身所需要的铆接工作就会减少很多,材料强度也会提高不少。”
听着侄孙提出过分要求,徐华封咳嗽一声道:“这已经是全世界最宽的了,你要更宽的,把我这把老骨头拿去吧。”
徐华封如此,只让徐宝毓不敢再言,杨锐则笑道:“是要再宽一些的,可就连这部也是专门定制的,没有比这更宽的了。要想更宽,那就要……还是等华封先生赶着下边那帮人造吧。”
车床、通用零部件、仪器仪表、这些工厂都在太原,杨锐当时只是在那边转了一圈便走了,根本就不了解情况。徐华封很是凝重道:“造也是能造,但要有人啊,”他说完眼睛在身边几个年轻人脸上转了一圈,再道:“以后还是要靠你们啊!”
徐华封这话只说到他们这几个年轻人心里,从徐寿第一代人办洋务开始,他这一辈算是第二代了,现在中国买进了不少先进设备,但只会使用,简易维修也行,大修之类却是难以解决的。真想自己能设计制造水压机、宽幅铝板轧机,那还是要看清末和开国这几年派出去留学的第三代。
徐华封话语沉重,弄得年轻人都不敢在说话,杨锐见此宽慰道:“还是不要去想目标吧,应该想今天比昨天多会了什么,每天往前一小步,那一年就是一大步,最重要是需不断往前,不急不躁也不停,这样才能把工业建设好。铝合金算是看过了,这东西念叨了好多年,能在办成今天这样,我很满意,你们都辛苦了!”
杨锐说着向他们几个作揖,这些被徐华封弄得很是沉重的年轻人赶忙让开不受这礼,气氛由此活跃起来。出了铝合金厂之后,杨锐问向徐华封:“被你这一说,他可要几天睡不着觉了,毕竟还年轻,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轧机是要宽一些的,一米一二还是不够宽。”
“家教如此吧。”徐华封目光凝重,他想起了父亲,“当初家严在的时候,我和家兄遇到什么难题,需更好的机器、更好的材料,家严就是这般训斥我们的。竟成,当时朝廷可不是像你这么全力支持工业啊,很多时候我们是有条件上,没条件也要想法子上。对比以前,他们条件真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我就怕这样把他们惯坏了,机器毕竟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只会一心想着更好机器和材料的人,不会太有出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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