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无奈之事,莫过于美人色衰,英雄迟暮,器宗弄赞已经七十,身体又不好,国事都交给了诸位信赖地过的大臣,自己则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艰苦度日。『頂『点『小『说,.23wx.
虽然他是吐蕃第三十三任赞普,然而称之为吐蕃王朝的立国之君都不以为过,盖因其在位期间,讨伐孙波,又将康、安多等地纳入吐蕃王国的版图,东面边境又与大唐帝国和吐谷浑接壤,在大唐讨伐吐谷浑的战争之中夺利,一跃成为高原上的最大强国,可谓西域诸国共臣之。
非但如此,他还确立了吐蕃王朝的政治、军事、经济和法律等制度,从天竺和大唐帝国引入佛教,又因为文成公主的联姻,从大唐引入了先进的工艺和历法等,还为文成公主在逻些城西北的红山之上,兴建了布达拉宫。
如今他虽然深入简出,但却深受民众尊崇,甚至被神化为佛教的**王,纵使他很少再接触寻常的政事,但每遇大事,决策权还是捏在他的手中,对于他这样的年纪和精力,皇权仍旧能够紧紧掌握在手中,而不被重臣窃取,实殊为不易。
这都得益于深入人心的宗教信仰,这是他宣扬君权神授的结果,也更坚定了他将佛教继续推行下去的信心。
今天,他又要坐朝论事,因为这件事牵扯极为重大,大唐帝国的镇军大将军徐真,居然被人拿到了朝堂上来,若处置不当,影响将极为严重。
虽然他年事已高,然却算是主和一派,并不像朝中的青壮派,或者各大部落之中的好战领主,他们目中无人,自以为强盛了起来,就可以四处扩张领土。
若非身体吃不消了,他器宗弄赞必然也是主战一派,连松州他都敢染指,又何况区区一个大唐使节。
然而如今的他自知时日无多,儿子已经死了,就剩下一个不成器的孙子,诸多大臣和领主都心怀鬼胎,自己若再得罪了大唐,事情可就大大不妙了。
器宗弄赞刚刚坐下,内侍就来通报,说文成公主请求旁听,器宗弄赞犹豫了片刻,轻轻点头,文成公主从内殿出来,简单行礼之后,坐在了他的身边。
无论在哪个国家,女人不能干政似乎已经是铁律,但在吐蕃,**(王后)的声望同样很高,能够主持一些民生工程,比如以王后的名义建造佛寺,以及指导各种民间生产。
既然被擒的是大唐使节,文成公主出现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器宗弄赞也不希望与大唐闹僵,正好让文成公主来充当这个缓冲。
政务大臣们已经提早来到了宝殿之上,禄东赞匆匆忙忙赶过来,官袍都没有来得及穿戴,只穿着寻常的便服,一些掌握军权的领主居然也到了,器宗弄赞甚至还看到了藏藩的乔邦色!
这个乔邦色之前也是个劳苦功高的政务大臣,可惜心生不满,自觉不受赞普待见,抱怨封赏,遂挑拨大论尚囊与器宗弄赞的关系,私下怂恿尚囊,声称器宗弄赞怀疑尚囊谋反,尚囊一听就慌了,连忙退回自己的城寨,命私兵警戒起来,暗中做好逃亡的准备。
乔邦色又跑到器宗弄赞这边来,禀报说大论尚囊要谋反,器宗弄赞心头大惊,慌忙派人去秘密调查,果真发现尚囊的城寨早已秣马厉兵!
器宗弄赞心头大怒,派兵剿灭了尚囊,并将乔邦色任命为新的大论。
过了好多年,尚囊的后人才得到了机会,秘密向器宗弄赞道出了真相,希望能够为先辈平反,然而器宗弄赞已经老了,丢不起这个老脸,没有再将这件事情揭发开来,以乔邦色年老为由,保留了他大论的虚职,让他退隐,回到自己的藩地,但他很清楚,乔邦色绝不会就此罢休。
虽然他让乔邦色的儿子安儿乔担任了自己其中一位化身,但器宗弄赞一直暗中掌控着乔邦色城寨的发展情况,甚至还暗中嘱咐禄东赞,一定要压制乔邦色,不能让他肆意发展军事力量。
在这样的情况下,乔邦色的出现,让器宗弄赞感觉到这件事情已经不是简单的失火或者故意纵火,甚至他心里已经可以肯定,纵火的绝对不会是徐真,因为这位大唐使节,堂堂镇军大将军,没有任何纵火的动机!
徐真被宫里的侍卫带到了大殿之中,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也并无反抗,又是堂堂使节,是故并未加以束缚,李明达也同样跟随在身侧。
逻些城的巡视主官将事情经过都启奏上来,而后默默退到了一边。
徐真只是带着无奈而苦涩的微笑,自然地垂着双臂,手掌轻轻叠在一起,而李明达从小接受皇家教育,仪态自是无可挑剔,二人坦然以对,神态让人为之折服。
器宗弄赞的喉间轻哼了一声,意味不明,而后苍老又带着疲惫的声音响起:“给大将军赐座。”
内侍躬身点头,麻溜地奉上两个蒲团,徐真朝器宗弄赞拱了拱手,道谢了之后,一敛袍裾,盘膝而坐。
“大将军对此有何说辞?”器宗弄赞微闭着双目,他的唐语很柔和,语速虽然慢了些,但咬字很纯正清晰,显然对大唐的文化下过一番苦功。
徐真毕竟是天国上邦的使节,吐蕃又向大唐朝贡,接受大唐的封号,器宗弄赞用唐语来议事,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启禀王上,诚如巡视主官所言,徐真确实在神庙祭祀赐福,也点燃了圣火,然则闹市走火一事,确与徐真无关,还望王上明鉴...”
徐真这番话不卑不亢,并无心虚,不为自己做任何的辩解,也不需要任何辩解,只陈述事实,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姿态,此事与我徐真是半颗铜板关系都没有滴。
诸位政务大臣和领主都很清楚,祆教的神庙在逻些城并不少见,虽然佛宗日益盛行,信徒遍布全境,然仍旧有许多人信奉苯教和祆教,器宗弄赞对不同信仰的宗教也没有刻意打压,可算是兼容包并。
在场之人心里都很清楚,祆教虽然拜火,可圣堂的祭火之地基本上都是露天的,周围都有防火设施,走火的可能并不大,从这一点上来说,徐真点燃圣火而导致大火蔓延的说法,是完全站不住脚的,再者,徐真也没有纵火的动机。
然而他们需要的并不是这些,理由再蹩脚,也是无所谓,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需要的是一个导火索,以便于他们能够向别的领主,甚至于向器宗弄赞本人,展示自己部落的威慑力,为部落争取更大的地位和利益。
从这一点上来说,徐真只不过是个牺牲品罢了。
器宗弄赞已经在这个宝座上这么多年,对国内势力也很是清楚,甚至于朝堂之上那些人的心思,他都心知肚明,就算不是徐真,只要换成别的大唐使节来,也是一样的结果,因为大唐对吐蕃今后的局势,有着巨大的影响和推动!
“嗯...”器宗弄赞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徐真的陈述,而后将目光转向了大臣和领主们,目光却变得有些锐利起来,继而问道。
“诸位又有何看法?”
短暂的沉默之后,绝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投在了禄东赞的身上,这位大论如今掌控着吐蕃大部分的内政,可谓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他的态度,对今后的局势也有着同样巨大的影响力。
然而禄东赞还未开口,其中一人却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朗声道:“臣以为,此事乃有幕后黑手从中推波助澜,陷害大唐使节,想要挑起大唐与我吐蕃的冲突,心怀不轨,还望王上彻查此事,揪出元凶,否则吐蕃国将不宁也!”
这人慷慨陈词,似乎一下子就点出了事情的关键本质,言辞犀利,一针见血,徐真不由为之侧目,可朝堂上的其他人却只是紧皱着眉头,面色很是凝重。
徐真正迷糊,不知诸人为何有这般反应,禄东赞却已经接过话来,舒展了眉头道:“大论乔邦色所言甚是,不过当务之急乃是安抚伤亡,做好善后,先安民以平息言论,避免无知民众再受有心之人的蛊惑,再谈调查之事...”
听到乔邦色这三个字,徐真心头不由一紧,虽然他已经猜到这是安儿乔搞的鬼,但他没想到乔邦色会这么直截了当地站出来,要知道,乔邦色可是人尽皆知的主战一派,要说有人借机故意挑起与大唐的冲突,主战派才是最大的嫌疑,他这是在闹哪样?
也正是疑惑于此,诸多大臣和领主们才如同第一天认识乔邦色一般,一个个面露疑惑之色。
不得不说,禄东赞确实是位稳重睿智的大论,他的措施很是妥当,考虑的是先将事情平息下来,又不失大论的重心,乃以国民为本,先国民之重,以安民抚民为第一要务,又打断了乔邦色这种不寻常的举动,没有给他继续发挥的余地,而且表面上也是承接了一下乔邦色的论调,并没有粗鲁生硬的反驳他,事实上,乔邦色的陈述也无可辩驳。
大臣和领主们一个个面色古怪起来,他们一开始实在有些看不懂,主战派的乔邦色突然变了风向,将这件事的黑幕嫌疑推到了主战派这边来,而素来鄙夷乔邦色的为人,与乔邦色多有冲突的禄东赞,居然也赞同了乔邦色的论调,可慢慢的,他们算是看出一些端倪来了。
徐真表示很无辜,他确实是躺着也中枪,朝堂上的大臣和领主们开始各抒己见,主战派与主和派的阵营很明显就能够区分开来,他们不是在讨论徐真是否是真凶,也不是在讨论是否有人借此事想要对大唐开战。
他们讨论的是,有人想要借此事对主战派泼脏水,妄图挑起两派的战争,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他们一边痛斥那个挑起两派战争的幕后黑手,一边相互破口大骂,看起来似乎每一个人都不愿意掀起两派的战争,但又一步步将两派推到了一触即发的战斗状态!
这才是幕后黑手真正想要看到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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