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舍儿早就动了,她凌空而立,站在离地面丈许的高度,她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关注沈苛的战斗,因为她的对面也凌空站着一个人。
送终人。
夏舍儿盯着送终人,眉心出现一个图案。
一条横线。
昔日她在大狱中眉心一殷红已是极限,看来自从出狱后,其境界也是节节攀登。
沈苛只知道她是个念力者,却从未见她真正施展过什么本领。送终人好像知道一些,他望着夏舍儿道:“一弦琴、二弦曲、三弦菩萨泪,四弦无止境,看来你已继承你母亲的本领。”
夏舍儿没有开口,她伸出葱葱玉指,双手在虚空轻轻一拂,只见其身前竟忽然现出一副长琴。
琴长五尺三,宽一尺二,琴弦一根。
琴身乃是念力凝成,世间最可怕的琴莫过于此。
送终人望着长琴冷笑一声,手掌一挥,一道红布人偶已闪现出来,然后他才缓缓道:“却不知你才继承几分。”
他刚刚完,人偶身躯之上的红布突然飞舞而起,化成无数道匹练对着夏舍儿缠去,如同僵尸复活,势要吸取人的鲜血。
“叮。”
夏舍儿玉容平静无波,黛眉下的双眼瞧着卷来的匹练,在长琴的那根独弦上轻轻一拨,刹那之间,只见空气中仿佛出现了片片涟漪,一道弧形光芒自弦上划出,对着那些匹练切割而去。
两者交戈的瞬间,那片空间似乎忽然变得十分缓慢,而且无比清晰,甚至连里面飘浮的尘埃都能看见,元力与念力的碰撞竟会出现这等奇景。
而一瞬之后,那些匹练的边缘突然亮了一亮,击破念力的禁锢再度对着夏舍儿掠去,不过这些匹练此时已变得锋利无比,若是被它们沾上了身子,恐怕会在眨眼间割成粉末。
夏舍儿仍是面无表情,伸手在长琴上拨动而起,随着琴声传出,她的眉心那条红线也渐渐变得十分猩红,紧接着她身下本在燃烧的青色火焰突然熄灭,一种肉眼可见的气息犹如从天而降,将她周身三丈之内尽数笼罩。
这是念力的世界。
这时匹练终于狠狠撞了上来,却顿时如同撞上了柔软的铁墙,非但没有进入那个世界,反而被弹了开去。
与此同时,琴声变了,变得激烈,突兀,迅快,锋利。
然后只见得一丛丛念力凝聚起来的线芒自夏舍儿长琴之上冉冉绽开,在那片刻之间,好像太阳般耀眼夺目。旋即琴声突敛,线芒轻轻掠出她周身三丈的世界内,刚一出来,便已猛然散开。
顿时,所有人都只能见到密密麻麻的线芒对着四面八方割去,满眼皆是支离破碎的空间。
送终人在线芒席卷来的前一刻,人已掠到了高空,他的眼睛盯着下面的念力世界内的夏舍儿忽然皱了皱眉,喃喃道:“居然修炼出了念界,这倒有不好破了。”
在线芒无差别的攻击的时候,鬼雾儿在那边可吃了大亏,他的全面防御竟然都在这少许的波及下土崩瓦解。现在他已搽去嘴角的血迹,瞥了一眼数十丈外的夏舍儿,灰蒙蒙的眼中也是掠过愤怒之色,想必是对这个女人甚是不满。
然后他又复抬头盯着了空空如也的天空,等着沈苛落下来,若之前他尚可依靠冰山在上空躲一躲,现在只怕不行。
立鼎之下,没有谁能凌空而行。
沈苛坠下来的时刻,便是死亡的时刻。
可是他等了半响,居然还没见到对方的影子,这么久的时间,如果把空气阻力的影响也算进去的话,就算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只怕也该落下了。
不觉间鬼雾儿又皱了皱眉,喃喃道:“一个百战一境天的鬼怎么越来越捉摸不透。”
刚刚完,上空出现了一抹光影,来得好快,转眼已到了鬼雾儿的头上。
鬼雾儿也被这道光影惊了一下,脚步一瞪地面,急忙倒掠而开,双脚所过之处,寒气就连地面上的火焰都已冻结。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前面,前面立着一头飞天虎,虎上坐着沈苛。
淡淡的烟丝自虎身飘出,看上去犹如兽狱中走出的鬼魄。
烟雾刚刚飘开,鬼雾儿的脸色就已变了,他忽然伸手在自己鼻子上、嘴上一抹,一层冰渣便已将呼吸道冻住。
沈苛冷笑道:“你既然已闻到,只怕想解开就没这么轻松了。”
不错,鬼雾儿固然封住了呼吸,可他的脸色仍是变得十分难看,他已隐隐察觉到自己刚才吸入了些许毒,这毒纵然不能伤他性命,不过却足以影响到他的行动。
沈苛飘身落地,身下的飞天虎便如同脱缰的野马对着鬼雾儿笔直撞去。
它的力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本身,它本身乃是毒烟。
鬼雾儿望着奔来的飞天虎,面上变了变,想必是心里颇为矛盾,因为毒是最难以对付的东西,无论是谁面对毒,都会倍加心。
在毒的面前,简直如同在死神面前跳舞,全然不知下一刻一个不慎,会不会栽在上面。
所以鬼雾儿退了,他枪头一地面,人已腾空飞起,尚在半空,掉转枪身徒然刺下。
他的枪尖刺入了飞天虎的头领之上,不过事情仍在他的想象之中,普通物理攻击根本不能破去这些毒烟,所以他转瞬回枪,索性朝主人掠去,枪身一红,对着沈苛的眉心快若奔雷般刺出。
自他俩交手开始,沈苛便从来不和他正面接触,一个百战境与不殆境强者正面接触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就算不死,也必然会在瞬间落入下风,不出三招就会伤败。
依照目前的差距打个比方,百战境就如一个十岁的孩子,而不殆境则早已长大成人,明显不再同一层次。若一个十岁的孩子拿着一柄弓箭尚可与大人斗一斗,可一旦这个大人已站在了那个孩子面前,那么他就算拿着十副弓箭也于事无补了。
现在沈苛就是那个孩。
他的脚步已在退却,他的脸上已在冒汗,他整个人看上去似乎被眼前的长枪吓到了。
鬼雾儿暗暗冷笑,身影再快几分,不顾沈苛的目光中的惊骇之色,毅然刺下。可是下一刻,他发觉不对劲,他的枪尖竟已突然定住,他的眼眸中倒映着沈苛的冷笑。
沈苛非但在冷笑,简直在嗤笑。
鬼雾儿脸色忽然一沉,他已听到身后的风声,飞天虎回来的声音。
他急忙抽枪,却惊觉自己居然抽不动,一个不殆境强者竟不能从一个百战境手上抽回自己的兵器,这简直是件天方夜谭的事。
耳中风声已近,鬼雾儿只好弃枪,身影拔地而起。
沈苛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对方身影刚刚腾空的时候,他便已闪电般跃起对着对方的腰间迅疾去,鬼雾儿的脚也对着沈苛的手臂踢去,那只毒虎的前爪似乎也到了他们的身畔...
接下来的转眼间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实在太快,那一瞬间快得连影子都似看不见。
沈苛的手指,鬼雾儿的踢击,毒虎的前爪,这三件事情几乎都可致命的攻击像是同时爆发,然后所有人都只能瞧见此幕之后的事。
沈苛猛地射入地面,鬼雾儿冲天而起,毒虎却好像扑空了。
看来在那种间不容发的时刻,鬼雾儿终于在毒虎与沈苛的夹击下,脱身而去。
广场高强上的有些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是险啦,那个鬼好像挺厉害的。”
“是呢,居然和鬼雾儿对抗了这么久。”
“不过现在只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不错,胜负已分。”
他们猜错了,因为沈苛已经慢慢站了起来,他的手臂之上固然乌紫一片,甚至里面已经骨折,可他的腿却没有受伤。
只要腿没有断去,就不能倒下。
沈苛的傲气与偏执似乎已经在渐渐觉醒,就像是他时候敢于得罪夏余人一样,他这人从来也激发不得。
他目光中没有谁,只有落地的鬼雾儿,缓缓道:“你败了。”
他居然鬼雾儿败了,听见得几乎认为他是对踢成了白痴,可谁知本来站得笔直的鬼雾儿竟是蓦然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不过他的眼睛依然有神,缓缓道:“不见得。”
沈苛瞥了他的脚一眼,他脚上的步履已经被毒虎的前爪抓破,里面正渐渐露出鲜血,黑色的鲜血。
他固然伤了沈苛,但是他却没有避开毒虎的一击,他中毒了,而且不浅。
沈苛当然知道这毒虎的毒性,百战境的人中毒后会顷刻死去,哪怕是不殆境的人也会在片刻间战斗力全失,至少也要三天才能复原。
沈苛已没有去瞧他,他的目光望着上面的非非。
“雷离是我的朋友,你杀了他,我本该杀了你。”
“你将来若是遇见楚天晴、孙由由、乌一清、步都、焦木童子这五个人最好躲一躲,因为他们不是我,他们和你没有交情。”
非非灰色眸子满是冷意,脸上却满是笑意,她的模样真是有些可怕。
“你不必和我这么多,因为你今天会死,我也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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