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江梅便早早起床,好好装饰了一番,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憔悴,她便换了一身淡蓝袍子,头上挽了一个随云髻,云髻上插一支碧玉簪子,淡雅大方,两缕发丝随意地垂在脸颊旁,显得飘逸随性。
江梅和若雪收拾妥当后,便出了船舱,远远地便看到前方有浮桥。
连城安和东成见了她后立即走上前去,城安说道:“小姐,沐世子已经着人来传信,他们在汉水东岸扎营驻守,而我准备在西岸扎营,中间有浮桥方便两边来往。”
江梅放眼望去,便看到了沐箫和的大营边,到处是来来往往、穿梭不息的将士。她偏头看了一眼东成,沉思了一会,吩咐道:“你们楼主说了,以后你在京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现在你还是回到世子身边,我给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好世子!”
东成点了点头,回道:“东成领命,小姐,楼主已经吩咐我,一切听从小姐吩咐,以后东成就是小姐的人!”
江梅听到后半句的时候,笑了,只是轻声应了他。
随即对着连城安道:“城安,我先去拜访世子,你先行扎营,两天内你可小试牛刀,但千万别大举进攻,听候调遣便可!”
“城安明白!”连城安点头回道,嘴角带着轻笑,他心知自家的小姐已经有了计策,那接下来这两日他便和荣捷玩玩。
随后江梅便带着若雪和上了东岸,而东成则在岸上等候,三人乘上一辆早已准备好的牛车,朝沐箫和的大营驶去。
沐箫和此刻正在自己的营帐中歇息,因昨夜在鲁山东侧与荣捷有了一番小战,此刻他甚为疲惫,于是他斜倚在榻上,而眼神则凝视高挂着的地图。
印心端了一碗清粥进了营帐,见沐箫和神色疲惫,便想起自己常日都是给江梅捶捶肩以疏经通络,于是她放下盘子,大胆说道:“世子,要不让印心给您揉揉肩,帮您解解乏。”
沐箫和早已注意到了印心,既然她自己主动服侍他,那也试试她的手道,只是想着江梅来了,这个丫头也应该要还给她了,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舍不得,看来是印心把他照顾得太好了。
正当沐箫和心中还在为此事叹息时,印心已经跪在他身后,柔软的小手便有些怯怯地给他按摩起来。起先印心还有些不自然,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触碰沐箫和的身躯,那种男性的气息已经让她心思有些杂乱,不过印心随即稳了稳心神,渐渐地手道娴熟起来。
沐箫和也觉察到了这点,“你平日里都是这样给你家小姐揉肩的?”他轻声问道。
“正是,小姐身子极易困乏,因而谷里的长辈们便教我了一招,只要我给她按按摩,她便能休息好!”印心乖巧地答道。
沐箫和失笑道:“你家小姐还真是有福气呢?”
印心闻言脸立即涨得通红,不过内心还是有丝窃喜。
“她身子一向如此吗?”沐箫和想起江梅纤瘦的身影,又不忍有些担忧。
这时他闻到身后有一丝叹息,印心叹道:“是的呢,小姐身子弱,怕冷不怕热,如今冬天到临了,就更得小心了。”
沐箫和心知她忧心自己的主子,可见也是个护主的丫头,于是安慰道:“等她过来,我便不让她出大营,放心吧,一定会好好地带她回京城!”沐箫和不知,他说这话的时候,这个诺言已经不可能实现。
大概一刻钟过后,沐箫和喝完了清粥,印心也帮他熬好了热茶,煮好了热酒。这时无陵从帐外走了进来,道:“世子,竟陵的兵马在西岸扎营,江姑娘也正在帐外候着呢!”
印心一听江梅到了,眼睛立马亮了,心中有丝雀跃,不过她转瞬看了看沐箫和,心中又有种说不出的复杂的感受。
沐箫和闻言也是欣喜不已,朝着无陵道:“你怎么让她在帐外等着呢,快让她进来。”说罢自己也起身走至帐中。
无陵撩起帐帷,江梅便一脸笑意地从帐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若雪和东成,边走边笑道:“多日不见,世子风采更甚!”若雪于是跟着欠身行礼。东成行礼后,则立即轻步站到无陵身边。
沐箫和见她一身清雅飘逸的打扮,顿时也眼前一亮,不过见江梅客气赞他,只得谦逊道:“整日风尘仆仆,哪来的风采可言?倒是姑娘风采依旧,哪怕是在这修罗战场也高雅出尘!”
江梅闻言只得轻笑,“世子此言差矣,其一,世子一曲琴音、一计空城便击退许孝元两万大军,世子雅名已传遍天下;其二,如今世子行军布阵,激扬沙场,更添了一分将帅的勇烈和威严!”江梅声音清朗,眼眸含笑地望着他,举止投足依旧淡然不凡。
“哈哈….”沐箫和被她一说,更激起内心的那股疆场情怀,曾几何时他也曾希望如云凌波将军一样,驰骋沙场,征战夷狄,他看着江梅的眼中夹着炽烈。
“姑娘奔波劳累,快些请坐吧!”沐箫和身子一侧,便让出道来让她就坐。
江梅一抬眼便看到了沐箫和身后的印心,印心刚刚见二人交谈不好出声,如今见江梅发觉了她,便立即上前给她行礼,随后扶着她入座。
江梅见印心脸色有一丝潮红,心中微微觉着印心已经有一丝不同了,到底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出来。
沐箫和和江梅两人坐下之后,其他几人便在身边伺候着,唯独若雪一直有些担忧地看着江梅。虽说江梅在沐箫和面前并未露出半点不适,但她心里明白,恐怕她撑不了多久。
沐箫和怕江梅在外吹了寒风,于是示意印心给她倒了一杯热酒。
江梅见了那杯酒,心中有些迟疑,自己现在喝的药可是一不能喝酒,二不能喝茶,只得喝清水,不然就会丧失药性。但是沐箫和让印心准备得这么周到,她如何能拒绝。
“早早地让印心给你准备好了热酒热茶,你快喝点,也好暖暖身子。”沐箫和温和道,他此刻温润的样子又让江梅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对着他撒娇的场景,心中又是一痛,脸上也苍白不少,身形有些微颤。
一直在旁思索着如何让江梅不喝那杯酒的若雪,见江梅如此光景,立即蹲下扶住她。
而沐箫和更是大惊,“你怎么了?”印心也立即俯身过去,帮着江梅稳住身子。就连一向冷漠地无陵也皱眉担忧起来,江梅给他治伤的恩情他还一直记在心中呢。东成虽担忧在心,面上却不敢有过多举动。
江梅胸口气闷,一时顺不过气来,她靠在若雪身上,若雪依旧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寒冷,立即给她输了一股真气过去。
沐箫和靠近她后,显然已经发现了她脸上毫无血色,而神情也大不如前。见江梅不能出声,便朝着若雪问道:“她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些早在若雪的预料之中,于是她也镇定地回道:“小姐为了救人挡了一剑,肩部受伤,失血过多才使身体虚弱至此…”
沐箫和闻言瞳孔一缩,顿了半晌,才闭了闭眼,心中大痛,这样的伤在一个健壮男子身上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江梅来说则大损身体。
印心比他更了解江梅的身体,眼泪已经哗哗的掉了下来,只是在旁呜咽道:“小姐….”那一刻她恨不得自己去替她受了那剑。而无陵也不忍看她虚弱的样子,只得别过身去,暗自难受。
要是让他们知道江梅是被倚云阁五大绝顶杀手之一的剑所刺,恐怕印心瞬间就会晕过去。
沐箫和此刻心中堵堵的说不出话来,他脸上微红,偏过头不去看江梅,内心满是伤心、后悔和挫败。
为何要在前往竟陵之前,把身边的高手和侍女都指派给了我,倒头来我好好的,倒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绝不亲身涉险,说自己很安全,到最后以瘦弱之躯去挡了别人的利剑?
为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在竟陵养伤还要赶来夏口?
为什么要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为什么….
可惜他不是萧墨琤,他没法把这些质问喊出口,只得让它们在自己的内心煎熬。
许久过后,沐箫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江梅虽然看似温和实则决定的事情谁都没法改变,自己在她面前吃了几次亏,难道还不懂这个道理吗?
于是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从现在开始,你就在这帐中好好休息,哪也不去,什么不想,夏口的事我来处理!”他虽然声音轻缓,但是透着坚定和不容拒绝。
他定定地看着江梅,等待她的回答。
江梅居然还能一脸淡笑地回视他,无奈地点了点头。众人均以为她刚刚的不适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实则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
沐箫和见她终于点头,他也挤出了一丝笑容。
随即他起身吩咐无陵在他营帐边上再行扎帐,后让印心和若雪服侍她好好休息。自己则出账前往大营与众将讨论战事。
沐箫和走后,江梅渐渐好转,她一边看着印心在她身边伺候,眼睛盯着她,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江梅打量她良久,见她把自己安置好,又把沐箫和的帐中收拾收拾。
印心一路把沐箫和的衣服和床榻以及案几上都收拾得妥妥当当的,而江梅的视线也一直追寻着她的身影。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像家一样的温暖,只不过这种温暖不属于她,而是属于印心,甚至属于沐箫和。
她瞬间明白了刚刚见到印心时候那种异样的感觉,原来那是一个女子为一个男子收拾好家里的那种满足和安心。
刚刚那种痛心和无力又阵阵袭来,似乎自从见到沐箫和后,这种感觉更甚从前,尽管自己一直怀念小时候那段天神无邪的时光,尽管一直告诉自己他只是存在儿时的记忆中,尽管自己对他一直有愧疚感,但实则自己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吧,不然怎么每次见到他心中会有些痛心也有些快乐呢。
尽管如此,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横在他们面前的何止一桩旧案,何止一个裴兰英,还有十四年的生疏与离别,还有她不顾生死也要去实现的梦想。既然早已放弃与他的重合的机会,那么自己也该放下心中那份刻骨铭心的念想。
“印心,你留在世子身边可好?”江梅低垂着眼不看她,似只是随意问道,既然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便可以让别人做。
印心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也潮红不已,立即跑了过来,“小姐不要印心了吗?”声音带着哭腔,似乎很是委屈。
“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你跟着世子很好,想来世子对你应该也很满意,你好好服侍他就跟服侍我一样。”江梅轻声安慰道。
“可是…可是….”印心跪在榻旁,俯在江梅腿上,只是憋涨着一张脸,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梅见她娇羞的模样,半分微笑半分苦楚,摸着她的发丝,缓声道:“既然已经让你跟着他了,我又怎好要你回来,答应我,好好照顾他,好吗?”后面半句似乎是把自己心中一个很重要的男子托付于他人,那低沉的语气里,伴着些许伤感和无奈。
印心虽然只是低头不做声,但是她那分害羞已经昭告了她的心思,江梅心知她已经答应自己,于是不便多言。
此时,若雪已经把熬好的药端了进来,印心则立即接了过去,等吹得稍稍冷了一些,便递给江梅。江梅喝完药后,倒头就睡。
江梅醒来时,沐箫和已经回来了,江梅不好霸占着他的床榻于是就准备去已经搭好的隔壁帐中休息。
沐箫和也不好留她,见她脸色好了许多,他心中也好受了些。
江梅起身后,瞧了一眼在旁倒茶的印心,对着沐箫和轻问道:“不知印心在世子身边可有不周全的地方?”
“哪里哪里,她很会打理,我在府中都不曾这样舒适呢!”沐箫和实话实说,不过说完之后却有些不好意思,江梅倒也不在意。而一旁的印心只得低着头,不敢抬头,更不敢出声。
“如若世子不嫌弃的话,便让印心跟着世子吧!”江梅嘴角含笑,淡淡道。
沐箫和闻言神色一呆,不过瞬间又恢复了自然,“听印心说,平日里都是她给你揉肩捶背,我可不能夺人所爱!”沐箫和轻笑道。
“哈哈….世子言重了,这些事印月也可以做,还望世子莫推辞!”江梅欠身回道。
沐箫和见她如此坚持,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只得谢道:“那便多谢姑娘割爱!”
“不敢当!”江梅洒脱笑道。随即着了一件披风,便让若雪扶着她出了营帐去。
沐箫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微微深思,有些高兴也有些莫名的酸意。高兴的是这也确实是自己心中所想,而酸却酸在为何她把自己的丫头送给他时是如此的淡然和洒脱呢?
可惜,江梅转过身去的苦楚他又怎能懂得。
世间最遥远的距离是迎面相逢却不能相认,对面相识却不得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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