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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旭与贺世贤和陈策说了几句后,这两位总兵分别被召见进去,接着又过来一些川军和浙兵的将领与韩旭攀谈,这些将领多半是熊廷弼奏调前来,川兵和浙兵有一部份已经先抵关门或宁远各处,还在继续往辽中这边进发,这些将领带领先头部队先至,预计要到夏初之时,各部才会逐渐齐聚,沿辽河三叉河各堡和辽阳沈阳一带驻囤,全部军队连辽镇在辽中的兵马在内,人数在十三万左右,战兵数字也接近十万人,其中有近半的老兵,大明在辽东的布局目前为止按熊廷弼的方针在部署,实力已经渐次恢复。
川军和浙兵的将领在韩旭看来较为务实,对战事也很上心,十几个将领将他围在正中,七嘴八舌的询问前两次战事的情形,不论是伏击战还是东州的骑战都问的十分详细,对后金兵的战力和特点尤其关注。
韩旭也是坦诚相告,这些友军将领相比辽镇的将领更叫他觉得象个将领的模样,最少没有把心思用在捞好处和给自己脸上贴金上。
在他们交谈时,一旁的文官都丝毫不感兴趣,不少文官聚堆闲聊,说的无非是些风雅之事,辽阳在熊廷弼的管制下逐渐恢复平静,这些文官的闲情雅致也是上来,又是新年时节,各人低声说的多半是风月之事,时不时的传来一阵笑声。
辽镇的武将也是聚在一堆,各人说的也多半是追欢买笑的事,对韩旭等人聊起战事十分鄙夷,他们神情冷淡,根本不将客将和韩旭等人放在眼里。
说得一阵,文武官员进去好几拨,多半是位高的文官和总兵副将一级的大将,待叫到韩旭时,还有不少参将和游击一级的武将不曾进去,内间出来一个家丁,高声道:“经略大人有令,把总韩旭到客厅见面说话。”
此语一出,门房内外为之侧目,不少道嫉妒的目光向着韩旭这里瞟了过来。
“经略有召,恕下官要失陪了。”韩旭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向他身边的各人拱手致意。
“韩把总随意。”川兵游击将军周敦吉面露微笑,向韩旭拱手告辞。
适才说话时,周敦吉便是问话最多的一个,问的也是十分详细,不过韩旭总觉得周敦吉傲气过人,亲热和笑容流于表面,在自己说起后金兵有丰富的战场经验和格斗技巧,而且战阵稳固娴熟,令行禁止,甲胄坚固,兵器精良,战马配给多而养育良好等情形时,周敦吉脸上总是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但他与其余客将一样,都没有出声反驳,韩旭觉得这人的笑容背后藏着极大的骄傲,与陈策这个老总兵的态度完全不同,陈策也曾询问过后金的武力和战场情形,讨论时并没有因为自己戎马一生就骄傲自满,相形之下,周敦吉等人太过自傲了一些。
不过韩旭也知道周敦吉领的是川兵中的石柱兵,这支兵马是由副将秦邦屏率领赶赴辽东,在西南地区是第一等的强兵,纪律严明,韧性十足,这种土司兵也是父子相承,以家族形式当兵出战,部伍十分团结,战斗力自然强悍,周敦吉等人的自信也并非完全无因。
韩旭在心中暗叹,表面上还是露出笑容,他在引领下进入二门,从仪门旁边绕道而过,再穿过一道角门,便是熊廷弼会客的厅房所在,待他到了阶下便是赶紧报名请见,进屋之后,嗑头见礼,口中自是要说些拜年的话。
“这般俗套话韩旭你便不必说了。”熊廷弼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不好,声音有些尖锐,语意也不大耐烦,韩旭赶紧抬头起来,笑道:“大人可以不讲究,下官怎敢疏忽礼数。”
“算了,算了。”熊廷弼嘀咕一声,他身上穿着青衿棉长袍,头上一顶方巾,脚前生着白云铜火盆,屋中还算暖和,不过脸上神思不属,看起来不大开心,仔细点看,竟象是有点受了气的样子。
眼前这掌握全辽的大人物居然受气,韩旭脸上都露出惊奇之色,他赶紧把这神色掩了,惟恐叫熊廷弼看了出来。
“韩旭你也莫做这般模样。”熊廷弼自嘲一笑,说道:“大约叫你看了出来,老夫心中郁郁,确实是受了气。”
“哈,”熊廷弼接着道:“说是读书养气,可老夫就是这般较真顶硬的脾气,有什么法子?朝中那般人,看本孙吴兵书就自诩知兵,营伍如何管带,行军如何,粮草怎么齐备,敌情怎么打探防范,大势若何,地理山川水利如何,一律不管,偏生笔下生花,又抱成团,老夫这般不党不群的人,也就只能在这般人笔下吃亏了。”
熊廷弼感觉十分愤慨,他的身份地位,原不应当在韩旭这样的下属面前说这些报怨的话,但熊廷弼的脾气向来就是这样,有话便是憋不住,一定要狂喷一通心里才舒畅,韩旭心知这样不妥,不过以他的身份根本没有立场可以劝解,当下只得闷头坐着,任老熊在自己面前狂喷一通。
说到最后熊廷弼方道:“朝中那些书呆子乱讲也便罢了,首辅大人亦不知何意,年后打算派工科给事中姚宗文前来辽东点检校阅兵马粮草诸事,这小辈毫不知兵,完全废物一个,老夫还得受他的点检查阅,真真是岂有此理。”
原来老熊为这事不高兴,韩旭心中才醒悟过来。
熊廷弼是楚党外围,一个党的核心并不一定要官做的大,有时候还恰恰相反,能团结同党一起行动,说话有份量,平时以党务为重的人,这样的人才是合适的党首或是中坚,比如东林党早年的核心大佬**星,官位一直不高,在东林党内却是一言九鼎。熊廷弼在楚党中只是外围,而且现在楚党势微,渐渐有投靠浙党的打算,楚浙合流,为的就是对抗东林。
辽东这里现在是举国观注的重心所在,熊廷弼也因此成为众矢之的,虽然他到辽东并未做任何错事,相反在熊廷弼的经略之下辽事大有可为,而朝中对熊廷弼的攻讦却早就开始,攻击的重心就是熊廷弼过于持重求稳,不早与虏决战,这样造成师老财匮,浪费国家不宽裕的财富,这些言官说话反正又不担风险,站在京师庙堂上对熊廷弼不停的指手划脚,其中的主力当然是东林党,浙党为了不落人把柄,首辅方从哲主动派本党的给事中姚宗文巡查辽东,为的就是给熊廷弼分担压力,减少攻击的火力,熊廷弼心中明白这一点,然而遇着此事,他仍是忍不住要狂喷一通。
韩旭明白之后也是替熊廷弼委屈,不过看着慷慨激昂的熊廷弼,韩旭仍是忍不住在心中苦笑,经略大人若是凡事稍微退让一些,能够稍许和光同尘一些,或许下场就不会那么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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