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之月 第两百零五章 引诱与营救

高大的冰原战士背起瘦削的猎手，迈开步子追着前方那披着斗篷的游侠身影，朝着目极之处那两座山峦夹成的山谷奔去，那里飘着一大块诡异的云团。

只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山谷上升起的云层便又厚重了几分，边缘被月光照亮显出苍白的色泽，雾蒙蒙的看上去令人愈发不安。

看着自己被前方的人影越拉越远，冰原战士咬牙再次激发了身体上的符文，飞奔的速度更上一层，不计消耗的全力爆发下一时没有被拉开太远，背着追踪猎手和前面那位游侠一前一后地接近了雾团边缘。

这时整片山谷已被苍白的雾气淹没，只能隐约看到山谷两侧的峰峦。

看见前面那个身影停在了一道断崖上，冰原战士也放慢了步伐，随后隔着五六米的距离站到了断崖上的另一侧，把一脸严肃的追踪猎手放了下来。

他发现那个老练的游侠脸色比猎手还要难看。

“那片云彩是咋回事？”他压低了声音问：“你们脸色怎么都这么难看？”

“离得还有点远，我还不能确定，但我直觉感到那云雾有问题，很有问题，”瘦高的猎手皱着眉头，凝着目光望着前方那个高高的山谷。

他没看出太多东西，余光瞄向旁边不远处的那个游侠，却不想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那人双眸喷射出两道炽绿色的光线遥遥射向前方的山谷，光线所过之处留下一串同心的魔法结界幻影，不知是那什么样的感知系魔法，猎手辨认不出，但目光所过之处能留下那么多凝实的幻影想必阶等颇高，消耗的魔力非同一般。

那游侠的目光在白雾中扫视，一言不发，脸色却阴郁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不知道对方看到了什么……追踪猎手想着。

他不敢再去打扰那位游侠，调动起刚刚恢复了一些的魔力，学着那游侠的样子使出了一个简单的瞳术，类似增强视野感知的小技巧，让他的视野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发现那山谷中的白雾已经蔓延了出来。

浓重的苍白色雾气，就像一条河流般流出了那个高高的山谷，源源不绝地四散向周围的山野。他隐约能看出那白雾是从山谷一侧平缓山坡上散出的，延伸的速度很快，比普通人全力奔跑还要快上去多，没多时便已笼罩了前方的碎石戈壁。

追踪猎手终于明白为何那游侠停在了这里。

如果再接近一些的话，以那雾气撒播的速度估计现在已经将他们包围。

但那到底是什么……魔法么……追踪猎手思索着，他听说过一些古代在秩序内部战争中上出现过的魔法，能以大雾将茫茫千里的战场全部淹没，那种大雾能隔断侦察兵与指挥官之间的联系，破坏敌人关键的指挥体系。

如果有人在山谷里试验那种魔法倒说得通了。

只是看那游侠的脸色，事情明显没这么简单，不久前望见的那些闪电般的亮光又是什么情况？迷雾魔法应该不会造成那样的效果，更像是有人在其中试图用光线联络外界。

正在思索，突然看到前方的戈壁上逃来了不少动物。

都是些田鼠野兔之类的小型动物，夹杂着个别几只拥有魔力的魔兽，其中跑得快的已经跑到了他们脚下，像一只白色的跳跳鼠，它正敏捷地沿着碎石跃上了他们所站的断崖，并且头也不回地继续朝远方逃窜仿佛正被一头捕食的野兽追赶一般。

而逃的慢的，猎手隐约看到了一只年幼的雪兔，正在那苍白色的迷雾边缘逃窜，它拼命跃动着四肢想要逃离那雾气，但扩散的迷雾却紧随它的身后，与它的距离越来越近。

它逃不掉了，猎手想着，瞪大了眼睛。

果然，片刻后流动的迷雾越过了奔跑的小雪兔，将它吞噬。瘦高的猎手感觉头发都竖了起来，他远远听到那雪兔惨叫了一声，叫声在最尖锐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隔断了似的闷在了迷雾之中，几个呼吸的寂静后，那小雪兔再次从迷雾中冲了出来。

尖叫着，拼命逃窜着，燃烧着。

——那雪兔原本洁白无暇的皮毛上燃烧着白炽色的火焰，那火焰是如此明亮，即使隔着一大片碎石戈壁都刺痛了猎手的双眼，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惊若木鸡地盯着，盯着那一小朵白炽的火焰将雪兔的皮毛全部点燃。

那拼命逃窜的燃烧的雪兔在最后一次跃起后再也没有了力气，摔在了一块扁平的石头上，片刻后，雪兔不再挣扎的身体彻底像一把火炬般燃烧了起来，白炽的火焰大盛，几乎在一瞬间就把那一动不动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不对，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追踪猎手觉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那是什么火焰？为什么连丝黑烟都没有？为什么把那只动物烧的一干二净？！他已隐隐想到一个可能却不想去承认——那真的太过可怕。

但接着，他看那朵白炽的火焰落在了那块青黑色的扁平石头上。

火焰渐渐小了下去，但那块石头同时也像被酸蚀了般地被烧出了一个小坑。

随即迷雾越过了那块石头，将一切掩盖在他目光无法穿透的苍白的面具之后，追踪猎手终于脸色大变地惊呼出声：“是混乱迷雾？！这，这，这是混乱迷雾！！！”

一旁粗犷的冰原战士听到之后也同样脸色大变，睁大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惊恐，脑门上闪闪发亮已是被冷汗浸湿——即使在面对那头暴熊时他都没有流露出这样的惊恐。

“这里咋会有混乱迷雾？不可能啊？！”他大吼了一声，依旧不敢相信。

追踪猎手死死地盯着那蔓延开的白雾，这时候已经彻底遮蔽了整片山谷，连两侧的山峦也笼罩其中不见踪影。他也不愿相信这里会有混乱迷雾存在，但事实摆在面前却由不得他不信——如果不是这个想法实在太过违反常识，他应该早就能看出端倪才对。

隔断视线的苍白色迷雾，淤积纠缠风吹不散，心头上如重石般不详的预感，还有刚刚那朵白炽的火焰——连石头都能点燃的火焰，那是传说中的混乱之息，可以燃尽一切的混乱之息，只有混乱迷雾中才能孕育那样的火焰。

“为什么……这里会有混乱迷雾……”他呢喃了一句。

他和冰原战士同样困惑，传说中混乱迷雾只存在于远离秩序火种的外域，哪怕稍微靠近秩序边界都会化成梦魇兽群，不会再以迷雾的状态存在——这才能够被边境的守卫军团拦下杀死。为什么在秩序的腹地，会突然出现这样蔓延的混乱迷雾？

落在西边的月亮有些暗淡，寒风吹过，他打了个冷战。

他不怕混乱，也不怕梦魇兽，甚至是小型的兽群，他和冰原战士在边境上冒险的时候没少遇到这些东西，即使不能力敌他们也有办法从容避开那些秩序的敌人，但未知的白雾却让他恐惧，导致这迷雾出现的事物让他恐惧。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位老练的游侠，刚刚望到那些闪光时那游侠应该就已判断出了这是混乱迷雾，不然脸色不会那么难看。但猎手不知道对方现在为何还不离开，为何那目光还在迷雾中搜寻，不知道现在除了赶紧逃命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外他们还有什么能做的。

既然那迷雾中已经孕育出了那种白炽的火焰，那燃尽一切的混乱之息，那无论是谁落在其中，恐怕此时都已消失在了这个世界，或许长眠后还无法回归月神的怀抱。

该走了……他想着。那迷雾正逐渐向他们所站的断崖扩散过来。

但他随即发现，那位游侠好像发现了什么，蓄着短短胡须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惊喜，来回搜索的视线固定在了一个方向。

只见他一言不发地踩着墨绿色的魔法炫纹升到半空，取出一张闪耀的银色大弓和一只硕大的黑羽箭，那羽箭箭杆足有拇指粗细，近两臂长，墨色的尾羽边还刻有深深的凹槽。

猎手看到那游侠取出了一张深黄色的卡牌插入了凹槽，和尾羽形成一个十字。

这家伙要干嘛？难道看到了什么怪物要狩猎不成？猎手心中一凛。

那支黑羽箭看着比他惯用的短矛还重，这位游侠居然能将其作为箭矢，而且还插有魔法卡牌，猎手还是第一次看到能镶嵌卡牌的箭矢，这样的箭矢激发出魔法要比附魔的箭矢更强更加持久也更加灵活。自然也更加昂贵。

片刻后，那游侠踏步拉开了弓，银色大弓弯成一轮满月，毫不收敛的魔力汹涌波动。

周围闪烁起无数游离的元素光点，颜色各异，向那枝黑羽箭尾汇聚而去，汇聚的元素甚至掀起了一阵旋风呼啸着，将那游侠包裹在中心。

双眸的光线熄灭，他有力的三指放开了弓弦。

尖啸炸裂，仿佛一瞬间附近所有的气息都被那道箭矢抽走，猎手感觉视野中划过了一道黑芒——并不是他看到了那枝箭矢的轨迹，而是那箭矢在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黑色的锁线，元素依旧在汇集，很快那锁线就变得粗壮，变成了一条坚实无比的链条。

一头被握在那游侠手中，另一头延伸至那迷雾之中。

看方向，那大概是那片迷雾的中心，那高高的山谷上的一面缓坡。

这个游侠居然架起了一条横跨山麓的链桥，大概那凝出的锁链上是有漂浮术之类的结构，连弯曲的弧度都看不到分毫，笔直地从游侠手中延伸至迷雾。

追踪猎手默数了两息，锁链没有断裂。

他发现那游侠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焦急，似乎没办法再使用出之前那厉害的透视魔法，只能遥望着锁链的尽头，似乎在焦急地期盼着什么。

难道他看到了其中还有人生还？想通过这种方法将他们救出来吗？猎手惊讶地想着。

如果说刚刚那些闪电般的亮光就是陷于其中的人发出的，那到现在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居然还有人没被混乱吞噬？他惊讶地凝望着那根锁链，目光随着笔直的链桥仿佛能深入迷雾，虽然理论上，那些人能够凭着这根绳索逃出迷雾……

但传说混乱迷雾除了彻底遮蔽方向之外，可还有……

“嘿，你们能帮个忙吗？”那游侠落在了他身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啊？您，您说！”猎手连忙道，对游侠这种职业的存在他可是充满了敬佩。

“帮我在这里看守一会儿这根链桥，也不用看守太长时间，要是等下混乱迷雾蔓延过来了你们便离开就行。”

追踪猎手听那游侠很是诚恳地说完，发现对方已将手中的锁链一端丢了过来，他连忙接过，发现并不沉重，就不知是对方是如何确定他会帮忙的。

“那您要去……？”他没有问完，已经知道了答案。

只见那个游侠纵身跃上了黑色的锁链，就像踩在平地上般冲了出去。

黯淡的月光下，他披着斗篷的身影很快没入了苍白的迷雾之中。

……

埃德无力地垂下了头颅，沾染过莫林鲜血的蠕动的气团像是饥饿已久的鲨群突然闻到了血腥的气味，疯了一般的从他脸颊的伤口中冲了出来。

朝着莫林扑来。

“埃德教授……”少年低呼了一声，下意识抬手去挡那虫群般的气团。

汹涌蠕动的气团并没有侵蚀掉他的身体，被少年不算粗壮的手臂挡开，尖啸着向两边散出化成白雾，他后退半步弓起身子，用力顶着那气团的压迫。

“埃德教授……快醒醒……”莫林吃力地呼唤着。

但埃德似是真的失去了意识，连指尖的微颤都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只有脸颊上狰狞的伤口还在一点点被扯开，周围的白雾越来越浓，冲向少年的蠕动气团也越来越多。

耳畔好像响起了模糊的嗡鸣声，就像好多蜂群在扇动翅膀，视野中那些蠕动的气团也像令人作呕的虫子，肆无忌惮地冲在他抵挡的手臂上撞成烂泥一样的迷雾，很快他的手臂上燃起了白炽的火焰，但他还没有受到伤害，不觉得疼痛。

抵挡着，那些嗡嗡声越来越响，他好像看不清楚了。

“放下手臂……别再抵抗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是艾玟诺的声音，但艾玟诺明明在自己的身后，他还拾着小吸血鬼的右手，怎么可能在身前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还是……

莫林用力摇了摇头，把女孩的声音赶出了脑海。

但没有用，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

“别再抵抗了……”派克老爹的声音。

“张开怀抱迎接我……不要犹豫……”埃德老师的声音。

“我们可以融为一体，你再也不必为力量而困扰……”巴伦的声音。

“闪耀的生灵，我们会超越一切……没有什么再能束缚我们……”王德尔的声音。

少年的手臂渐渐变得无力，似乎随时都要垂落。

不对，他想着，是什么在扰乱我的意志？我不要听这些声音，你欺骗不了我，诱惑不了我，他们不会这样对我说话，他们不会劝我放弃！

“别挣扎了……没有用的……”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是个少女的声音，低低的，不是很清楚，但莫林知道他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脑海突然痛了起来，手指上的戒痕也很烧灼般的痛，小黑尚未醒来，或许再也醒不来了。

我要坚持不住了么……手臂好沉……听那个声音说的，它到底是什么，我要被它吞噬了吗，埃德老师，派克老爹……

视野渐渐黑了下去，身体的力量随着耳畔回荡的声音虚弱了下去。

好累……就这样算了吧……？至少能好好休息……

“莫林！”一个遥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林！”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年猛然清醒了一些，是艾玟诺在呼唤他。

他继续顶着气团的冲击，手臂上无名的火焰还在闪烁，他尚未受到伤害，但小吸血鬼的手很烫，她身上的魔力波动已经虚弱无比，苍白的脸颊上棕色的眼眸中是奄奄一息的目光，看着少年，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她已经没办法在抵挡这些迷雾了，她快要烧起来了。

就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无声息地断裂，痛得厉害，痛得两眼发黑。

“艾玟！”莫林撕心裂肺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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