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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远处是纵横起伏的北大荒草甸子,被夏季雨水滋润下生长出无尽墨绿的一片,充盈而肥沃的土壤缀满星星点点的黄红果实,繁星漫天,皓月下的山川景物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灰雾。
只有泪水在无尽流淌,分不清究竟为了谁…我陪铁勇坐在月色下整整几个小时,他始终都没有说一个字,直到天亮才长长的叹息一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返回胜利屯去了。
事情结束之后,我和铁勇跟着回到了胜利屯,来不及吃饭就去找马姥姥,想要当面请出胡三太爷道谢——因为上次的事儿,她很清楚看见了胡三太爷的态度,所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随后施法起堂。
不过这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胡三太爷并没有来,只不过派了个仙家上马姥姥的身来见面,告诉我们黄家现在已经百分百打消了嫁女给铁勇的念头,他可以放宽心;同时还告诉我们,黄家按照三太爷的意思从那古墓中迁移出来了,现在到了草甸子更深处居住,让我们别去找了。
一句话,水清撇鱼溜子尽,嘛来扯都没了!
我们在马姥姥家才把事儿办妥,那洪家兄弟已经过来了,说是准备了盆疙瘩汤和玉米贴贴,招呼我俩过去吃饭,我们谢过马姥姥之后跟着就赶了过去。
疙瘩汤的味儿很正,吃得我心情好不舒畅,和洪家兄弟都是有说有笑是点儿都没含糊,才发生的黄皮子那档事儿显然没在我们仨心中留下任何阴影,但铁勇这孙子就不成了,才喝了半碗就搁下了碗,说是没胃口,不过一眼就被我看了个通透…
得,看来这丫是确实没放开,那心中还藏着事儿呢,非得哥们出马开导开导才成!
吃完饭后,要是按照以前的情况,我俩那肯定是留洪家睡了,反正晚个一天半天的回去也没人敢说话,不过今天铁勇却想要赶回井场。我看这心结不解不行,干干脆脆就答应了,和洪老大一说,他俩没二话就出去把马车给备上了。
夜风吹拂,洪家兄弟在前面赶着车,我和铁勇靠着车厢板坐着,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先开口。走了一路,铁勇实在是熬不住了,这才咳嗽一声:“叶子,我不…我不想呆了。”
“不想呆?”我一下没听明白:“不想呆嘛?不想呆你下去撵车轱辘跑啊,像稀罕你坐我旁边似的?”“不是不是,”铁勇连忙解释:“我不是不想呆车上,是我不想呆在这…”他伸手朝着那夜色下的草甸子北大荒一指:“不想呆在这里了。”
前面的洪老大听见声回来插一句:“干嘛呢?咱们这旮旯那不行了,咋就把你给得罪了?还想那破事呢?”洪老二也帮腔:“对啊,你这事儿有三太爷出面,得瑟张斗都成,还嫌乎啥不自在啊?”
“去,去去去,你俩不明白了吧,人铁勇是离开这伤心地呢,和你们说那档哪儿能归一码?”我帮铁勇把话说明白,转过头去努力开涮:“是吧勇子,哥们这知心姐姐可算是知冷知热吧?心灵有啥流血、淌眼泪、忆苦思甜的事儿尽管招呼,别的做不了,帮忙抚平个伤口,擦干个泪珠子的总是还成!”
“去你的叶子,说你是一天生天养的祸害都屈才了,还给我装人民跟前的小卫士呢?”铁勇猜也看出了我的意思,大大方方承认:“哥们这不伤心失意,是准备换个地儿东山再起,知道不?这地儿风水不利哥们我,那就得换,人啦,有时候这栽面的事儿不认还不成,老天算盘珠子都打好了,叫我哪儿讲理去?”
“早这么说不就结了?”我兴奋的伸手朝他肩上一拍:“现在这年头,讲得是谁能打架,谁敢玩命,谁手黑谁就有份儿,然后能拍着婆子…说吧,准备怎么换换,哥们就算舍身取义也得有个知情权不是?”
铁勇一听我的话,立刻不依了:“干嘛干嘛?我自己的事儿自己扛着,你可别跟我搀和——这一个月三十九块八的工资,还是光拿钱不干活的好事,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你跟我折腾什么,傻啊你?”
我们参加井队的时候,大庆已经过了‘宁愿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的艰苦时期,在别人眼里这是个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铁饭碗,更不要说我俩还不怎么有事儿做…不过别人怎么看我不管,铁勇这孙子但凡想把哥们儿给抛了出去单练,那就不成!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的脸色已经直接沉了下来:“我呸!勇子,你听听你这话,是他妈人说的吗?哥们可警告你,少给我冲大个儿扮高尚,老子不吃你这套!”
铁勇苦笑一声:“我扮什么扮?出去以后要单位不收部队不要的,屁出路没有,说不定就得回陕北讨饭去,你说你搀和我有啥意思?”
“有意思没意思我不知道,只知道这事儿少了我不成!”我口气稍稍缓和一点,语重心长:“铁勇啊,你说咱俩这铁瓷是怎么套上的,这么多年你拔份倒炉子的事儿做不少,但哪一件少了我?五六年刚见你的时候就来事儿,爬烟囱钻垃圾箱,往机关的猪圈里撒图钉,这种事你没少干吧?对了,有一次你规规矩矩守着炉子烧开水,大家伙还纳闷呢,心说这孩子今天怎么学好啦?居然学会干活儿了,结果怎么样?水一开你拎起壶就浇花儿去了…你说你这些坏事哪一件少的了我,没我早被你爸打死了!”
说到当年铁勇也笑了:“我记得挨训的时候你从窗户外支招的,叫我硬把这事儿推王主任他家老三头上,说那孙子告诉我说这烧开的水浇花不长虫子…”
“对啊,就这意思,哥们我从窗户外面都能把你救了!”我再接再厉:“咱们也不能总翻历史旧账,谁也不能要求一个六岁的孩子就象**的好战士雷锋那样净做好事,你丫要是六岁就能象雷锋同志那样给灾区人民寄钱,那这钱的来路肯定就成问题了,不是偷你爸的就是偷你妈的…关键是后面哥们杵着呢,所以你才没有掉进罪恶的深渊,还能蹦跶。”
洪家兄弟在前面笑得前俯后仰:“你俩可真够坏的。”
铁勇笑:“当然了,打架是我们的专业。我们还是挺敬业的,业余时间我们听听音乐,看看书,让党和人民在斗争中考验我们…别听叶子这孙子胡扯,那些坏招可都是他琢磨出来的。”
“呸!哥们是救你好吧?要这么说,我就得把自己心掏出来给你们瞅瞅了,那一颗红心照日月的,甭提多耀眼了!”我接着自己的话头朝下继续:“我这可是想过了,你走了没啥,但走了以后怎么办啊?要是因为没有我而深陷泥潭不能自拔,那你说,等我临死的时候得多悔恨啊?到时候你叫我怎么告诉子孙后代我的英勇事迹,说那句‘我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铁勇这孙子的解放而斗争’的时候,加上句‘可惜少了一半’的尾巴?”
所有人一起大笑,铁勇笑完之后跟着骂:“就你孙子那样,还解放我呢,你不让哥们替你背黑锅就不错了。”“管谁背谁黑锅呢,反正都没少到哪儿去!”我重新在铁勇肩上一拍,斩钉截铁:“反正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你走我走,咱俩哥们谁也离不了谁。”
“但是,”铁勇还犹豫,“咱俩都走了的话,怪可惜的!”
“可惜什么?”我立刻表示出满脸的不屑:“你要是觉得可惜,那明儿你把屯子里收破烂那老张头叫上,转手把这六十米高的井架卖了,赚上一小笔?就这三十九块八,哥们还真瞧不上眼——说正经的,你有嘛打算?到底是要离开这井队,还是咱俩只是离开这块地界?”
我这话一提到点上,车上几个人顿时都不说话了,齐刷刷目光落在了铁勇身上,但没想到这孙子立刻举手投降:“没打算,真没打算,我这就是一说…”
“嘛?”三张嘴一起叫了起来:“没打算是个什么来路?”
铁勇嘿嘿苦笑:“我这不刚提个头嘛,啥都还没想过,只是说想换个地界而已…叶子,这事儿你看怎么办都成,咱俩要不找吕队长说说,换个队先呆着,等有了出路再说?”他想了想又补充:“要不,咱们就直接回四九城呆着去?”
果然,铁勇这单细胞生物如我所料根本没想好出处,只不过是单纯因为受了刺激,所以才准备离开,我体会了一下这孙子的感受,然后一拍脑袋:“你要这么说,那我有个主意了。咱俩在井场上呆了这多半年,不是还都没休假吗?回去找吕队长说说,先把这假休了再说。”
铁勇怀疑:“他能放咱俩回去,这段时间不是说忙着的吗?”我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在洪老大肩头一拍:“洪大哥,这事儿可就靠你了——今儿你们都就住我俩屋里,明天找吕队长唠唠去?”
“唠嗑啊?”洪老大没反应过来:“帮你们说说这事儿还是咋地?”他哼哼两声:“他敢不依!到时候我直接带人把路给刨了,让整井队没饭吃。”
“别啊,你这么可就太过了,”我一听洪老大的话就是招事的,连忙循循诱导:“要按你说法办了,他就算答应了我俩的休假,那背后还不得使坏啊,到时候还是落我头上,没个好——你听我的,这样说啊:咱那井队不是去年光出事嘛,乱七八糟呜呜渣渣的一大堆,搞得都没人敢来干活了,我和勇子为了队上的平静安宁,所以求了马姥姥,具体过程你就别说了,只说咱俩拼上命终于把这事儿给办妥了,队上从此风平浪静没了后患。至于说咱俩,现在身心疲惫遍体鳞伤,得找个地儿调养调养…”
洪老大一听我的话就明白了:“这法子好,老鼻子在理了!三太爷说你们队上没事了,本来也是冲着你俩的面子,算不上是扯大彪,吕队长哪不得给你俩奖励奖励啥的呀?行了,我今儿就留你们屋了,明儿一早就和他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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