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啊,愁死我咧”王桩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叹气,苦恼迷茫而又沧桑的样子,活像被小三逼着跟黄脸婆离婚的中年渣男。
李素乐了:“太少见了,难得看到你发愁的样子,你愁啥没吃好还是没睡好”
王桩瞪了他一眼,道:“你还笑得出,西域大军说话就要兵临城下了,就凭咱们西州这几千号人,还有那道尿都能冲垮的城墙,顶个甚事早早晚晚咱们怕是得死在这里。”
李素眨眨眼:“所以你愁这个”
“是啊,愁得晚上睡不着”王桩神情严肃,一脸欠抽的忧国忧民。
“晚上睡不着,白天呼噜打得山响我说,你发愁好歹也拿出点发愁的诚意,就算没有诚意也别在我旁边睡,行不”
王桩自动跳过这个问题:“西域诸国大军主力肯定会来攻打西州么”
李素点头:“肯定会来。”
“大概还有多久”
李素想了想,道:“高昌军新败,或许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再说诸多小国的军队要集结,要融合,要分出主次,他们也需要时间,所以我们会有一段喘息的日子,不过也喘不了多久,少则两月,多则四五个月,差不多该来了。”
{ “你有办法没”王桩神情有些阴郁。
“兵来将挡,还能怎样不管怎么说,咱们西州如今也有五千多兵马,敌人若来攻城,勉强能顶一阵了。”
王桩嘁了一声,鄙夷轻蔑的模样颇得李素的神韵,也不知暗里练这个表情练了多久。
“西州两个折冲府再加咱们骑营,正经的府兵拢共也就两千多。难为你把那些新募的百姓当作乡勇算进去,这些乡勇操练时威风,喊杀声喊得地动山摇,真上了杀人的战阵,第一回合就得尿裤子,指望他们呵呵”
李素摊摊手:“不然我还能怎样如今的情势。但有一丝能用到的力量,我都要把它们用起来,尽最大的努力守住城,只待顶过了这一轮,拖到陛下在北方腾出手来,那时咱们便可扬眉吐气了。”
王桩愁意满面地道:“吐啥气啊,那时咱们怕是连气都摸有咧”
神情怔忪片刻,王桩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盯着李素的脸:“你一直是个有本事的。天大的难事到了你手里都能解决,这次也不例外吧你是不是藏了啥好主意没说快告诉我,你一定有办法的。”
李素苦笑摇头:“兵战,死生之大事,自古便是直来直往,没有半点捷径,古往今来的大战何止千万次,真正能够以寡胜众者屈指可数。我只是个好吃懒做的农户子弟,从无领兵的经验。哪里有什么法子抵挡来犯之敌你太高看我了,这次,我是真没法子了。”
王桩呆了呆,然后露出失望之色:“如此说来西州怕是真守不住了。”
李素语气沉重地道:“尽人事,听天命吧,我会守在城头上。一直到城池陷落的最后时刻”
“城池陷落以后呢”
“当然弃城而逃啊”李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我会与城皆亡吧我可没那么伟大,尽到最后一份心力便够了,天留一线,人留一线,凡事没有必要做得太死。殉国殉城什么的,死得毫无意义。”
王桩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咋能弃城呢弃不得,将来回到长安都没脸见关中父老”
李素奇怪道:“咋没脸见你看,我为西州做了这么多事,无论战前的准备,还是战时的坚持,我已坚持到城破前的最后一刻,对家乡父老也好,对陛下和社稷也好,哪怕对我自己也好,我都觉得没有愧对任何人了啊,难道非要我死在西州才算得上尽了忠我未来明明可以为大唐社稷发挥更大的作用,为大唐增添更多的辉煌,一个未来有大用处的人,为何一定要死在这里”
王桩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比嘴皮子,王家兄弟从小到大都不是李素的对手,以王桩那简单得近乎白纸般的脑回路,连李素这番话是正理还是歪理都分辨不清,哪里还有能力去辩驳他
“是是这样吗”王桩陷入纠结。
“当然,看我真诚的眼睛看到了吗看懂了吗里面有什么都是对大唐社稷满满的爱啊,留存有用之身,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不比死在西州好得多吗城守不住就不要守了嘛,为何世人总喜欢干些与城皆亡的蠢事与城皆亡能证明什么忠心气节为了这两样东西,付出生命的代价,你难道不觉得这很愚蠢吗”
王桩默不出声,从他眼中已能清楚看到一圈圈的晕纹,显然已进入被催眠状态,很好,洗脑成功。
价值观不同,决定了对事物的做法不同,李素来自后世,上辈子所受的教育便是务实教育,那个年代没有硝烟战火,没有生死线上的慷慨激昂,所以每一件事都务求以最小的代价来收获最大的利益。
命都搭上了,还有什么意义城池毕竟是死物,放在那里又跑不了,被敌人占了便占了,留着性命想办法积蓄力量再夺回来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这便是务实,在他看来,殉国殉城这种事简直是白痴才干的。
欣慰的是,王桩现在这副刚被洗脑的模样尽管看起来有点蠢,但至少脱离了白痴圈子,为王家贺。
“有件事你去办一下,这件事只能交给你办”李素压低了声音道。
王桩回过神:“啥事”
“记得我曾经在松州城下造的震天雷么”
王桩咧嘴:“咋不记得,那陶罐罐厉害很咧。”
李素沉声道:“三样材料,你速去准备,硫磺,硝石,木炭,还要一些蛋清和石墨粉,去找西州城里那几位商人,就说骑营以两倍的价收购,不能直接把三样东西告诉他们,怕被有心人记住,中间掺点别的,比如花岗岩,楠木,石灰等等,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
王桩兴奋地搓着手:“如果这玩意造得多的话,西州还真有可能守得住”
李素苦笑:“你太高看它了,再厉害终究只是死物件,扔出去或许能收个震撼的作用,用久了,敌人便能琢磨出对付它的法子,它就不管用了,所以,它能辅助咱们守城,但千万不能完全指望它。”
“有用,咋用都合适炸起来响得很咧,两丈方圆没活物,咱们造它几千上万个,不信守不住西州”王桩乐得眉开眼笑,看来很不赞同李素的消极态度。
李素笑了笑,也懒得跟他争辩。
“我亲自拉一支骑队,跑一趟沙州,秘方可不敢让外人知道,陛下会怪罪的。”王桩此时特别灵醒,可能跟刚被洗脑有关。
李素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王桩,自家兄弟不说见外话,到了沙州采买了东西后,你叫骑队回西州,你先回一趟长安”
王桩楞了一下,脸顿时黑了:“咋咧用诳你婆姨的烂借口把我也诳走大战在即,你叫我丢下兄弟自己跑回长安,这简直简直比你弃城而逃还可耻我呸以后这话再莫让我听到,不然兄弟做不成咧”
说完王桩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怒冲冲地转身离开。
李素纠结地看着地上那口泛着白沫的口水,有点恶心,想吐
都说近朱者赤,王桩近了自己十多年,不爱干净的毛病咋就改不过来呢
而且
李素咂摸咂摸嘴,忽然回过味来,起身朝王桩的背影怒道:“你给我回来弃城而逃咋可耻了哪里可耻了你啥意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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