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昏暗无光的树林之中,莫潇天面对一棵大树,咬牙切齿,嘴唇已被磨破,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他不信,他不相信齐风云会死。寝陵之壁固若金汤,建筑精致,为何魔宗弟子进出却无坍塌迹象,偏偏他们七晋弟子进出数日,却忽然坍塌?如果说是天意,这都是放屁,他绝不相信有什么天意,如果真有天意,且不说世间生灵无数,天道是否管的过来,就说人生百岁,自然之命,或夭或寿,天道又何必做出这么多事来扰乱人世?如果是天道有意为之,那它就是有眼无珠的混账,为何要让恶人长命,好人短寿,如此岂非自损名誉?
他绝不相信有什么天道。天道自然,世间万物之异变,皆人力所为,所以寝陵坍塌,绝非偶然,必定是与齐风云失踪在寝陵有关。所以他若是要哭,也得见到齐风云的尸首再说,如果想要报复,也得确认他真的已经死了再去。
正胡思乱想间,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在他身后站定。
莫潇天哀叹一声,转身看去:“小如……”
素如亦是伤心,但她还是坚信地道:“你也不要难过,我相信风云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莫潇天仰天长叹,目露悲伤:“我知道,可阿云毕竟是我出生入死、同乳而生的兄弟,情重如山,不管他是否已经落难,他即遭此变故,我都应该伤心难过才是!”声音越来越低,隐约哽咽,两行清泪流下。
就在此时,左手传来一股温暖,莫潇天诧异道:“小如!?”
素如抓起他的手,放在脸上,粉腮微动:“不是还有我在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莫潇天热泪盈眶,嘴唇掀动几下,却是无语,最后只能扯过素如,将她揽入怀中,哽咽道:“小如,谢谢,真得谢谢你!我莫潇天今天以性命担保,此生此世,纵使万死,也绝不会让你受伤,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对你不利!”
素如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刻冲昏了头脑,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抱着他,放声痛哭起来。
莫潇天呆了,呆怔原地,许久也未做声,就这么静静地与素如相拥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莫潇天方才推开素如,说道:“小如,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你回去吧,你的身子还很虚弱!”
素如轻拭眼泪,点了点头,被莫潇天送回住处休息。
翌日晨起,莫潇天来到赫天战所在中军帐中,拱手道:“赫师伯,弟子有一事相求。”
赫天战问道:“何事?”
莫潇天道:“弟子请行,前往海市。”
赫天战皱了皱眉头,旋即提醒道:“你去吧。不过你要记住,流沙海市,聚集的皆非善类,各方散修皆在此鬻(玉)货,你背上之剑不要显露人前,你所习功法,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滥用。你身上的服饰也换下,换上普通些的衣饰,以免暴露了你的身份。”
莫潇天拱手道:“多谢赫师伯提醒,弟子告辞!”
赫天战扬了扬手:“尽快回来,以免让你的师尊担心。”
见莫潇天已然离去,帐中的肖长老问向赫天战:“流沙海市,妖邪聚集,你果真放心他一人前去?”
“唉”赫天战叹道,“寝陵坍塌绝非偶然故,若齐师侄已逃出寝陵,或许前往海市便可探听到线索。再者,我亦不希望七晋弟子有任何一人出现什么闪失,这对于我紫霄派没有任何益处,让莫师侄前去接应,凭借弟子机智,足矣。”
肖长老自然明白赫天战之所以放莫潇天走的原因,这当然不完全是他的立场,而是在这名弟子的身上,那令人颤栗胆寒的东西。
走出中军帐,司马瑾英迎面走来,将一个包袱交给了他:“这里面有一些应急时的药品,还有一些修仙道通用的金子,你且带上。”
“这……”莫潇天显然有些犹豫。
司马瑾英见他不收,硬将东西塞了过去:“拿着!对于齐兄落难一事,我未有任何作为,现在想想,仍感愧疚。如今从赫师伯那里得知齐兄或仍然在世,对此我也只能用这些物什,来弥补心中惭愧,希望能帮上你!”
莫潇天紧握手中包袱,展颜笑道:“想必阿云也会因为有你这样的好友,而感到高兴的!”
司马瑾英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这些了,今日我便要随赫师伯返程,你要尽快找到齐兄的下落,快些回来,我备好佳酿,等着与你们共饮!”
莫潇天将包袱挎在肩上,说道:“那么我便出发了。司马兄,告辞。”说着,朝司马瑾英深鞠一躬。
司马瑾英一把将他扶起:“你只要记得尽快回来即可,我还等着与你们通宵畅饮呢!”
莫潇天略一抱拳,绕过司马瑾英,来到素如所在的营帐里。见素如一脸惨白地卧在病榻上,莫潇天对一边照顾她的秦雪拱手道:“秦师姐,师弟即将出发前往海市,小如就拜托你照顾了!”
秦雪点了点头。素如转过身来,看向他,温柔道:“记得早些回来!”
莫潇天一笑,并未多话,只是点点头,走出了营帐,回去换了一身行装,离开了逆流沙丘。
一处土丘之上,莫潇天眺望着远处那如盘蛇出动的队伍,不禁叹了口气,没想到如今的他竟要像游子一般远离家园,不免有些感伤。
看有一时,他转过身望向远方无尽荒漠。对于海市,他了解不多,他只知道海市在西北方向,具体位置赫天战并没有告诉他,想必是想以此考验他也说不定。
相传流沙西北方最为危险,那里不仅环境凶险,妖兽更是奇多,若是不慎遇见,一定相当麻烦。如果正面交锋,又恐被一些恶修盯上身上财物,杀人越货也未可知。
他将各类应急药物分类放好后,又将司马瑾英所赠金子收入衣中各处,再将背上无私取下,进行一番伪装,朝西北方行去。
海市乃流沙之集,这里地势平坦,百里无妖兽盘踞、毒物存在,更无流沙之险。正因为如此,所以各方散修才会来此鬻货,不论是各种炼器材料、修炼丹药、武器法宝等等物什,一应具备。
当然,海市之中也常常会因口角不和而产生打斗之事,这在海市几乎是家常便饭,大家都没感觉有什么稀奇。可是一旦发生打斗,不论是那方,大家都不会帮忙,而是袖手旁观,以辨其利,若双方露出了什么值钱物什,待至无人处,再杀人越货。所以海市百里之外,白骨遍野,邪修无数,绝无心存善念之辈。
然而即便如此,这些常常因口角而发生争执的散修,也经常会坚持自己的执念,谁也不愿退后一步,以卫自己的尊严。这样的人在海市大有人在,所以与其说海市是流沙集市,倒不如说是盗匪聚集之地。
莫潇天在流沙中走了十数天,途中花费了不少金子这才打听到海市所在。
原来海市处于流沙西北一处绿洲之中,这绿洲名唤“迷丘”,正是因为此地难寻,百里之外凶险莫测,沙暴无数,自然也就成了一些散修的庇护所。当然,海市的散修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在此聚集、鬻货,而是因为流沙深处不曾走进中原的妖兽无数,身上的爪牙皮毛都十分值钱,否则这种鬼地方谁会来?
莫潇天穿越沙尘,看着眼前这片绿洲,不由腹诽几句,光是途中向一些散修打听海市,都几近用光了他身上的所有金子,接下来还想花钱向人打听齐风云的下落,恐怕是没门了,这让他第一次体会到钱的重要性。
来到海市之内,两旁的街道上,几乎每隔两步便有一人摆摊,上面尽是些琳琅满目的装备、功法、丹药、材料等等,也难怪此地会被称为“海市”。
莫潇天走在街道上,看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货物,不禁好奇心起,四下张望。
来到一处摊位前打量了几眼上面的货物,见尽是些好看而无用的东西,而且要价还高的离谱,顿时失去了兴致,岂料他正要起身离去时,旁边忽然窜出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此人貌不出众,贼眉鼠眼,身后跟着一名童子,手持一杆书着“算命如神”的旗幡。
那人仔细打量了莫潇天几眼,忽然一副不得了的摸样:“啊呀,小兄弟,我观你骨骼清奇,根骨绝佳,面有紫薇之象,奈何眉宇之间却有煞气萦绕,额间有黑气浮现,此乃大凶之象啊,如果不治,十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莫潇天知道此人乃是江湖术士,也不急于揭穿,反而故作惊讶状,问道:“哦?那么依仙长之见,晚辈该当如何?”
那人见他一脸不信之色,咳嗽道:“咳咳,小兄弟恐怕是第一次来这海市,还未听说个我九方胥的大名,老朽也不与你计较!”
莫潇天故作如雷贯耳状,恭敬道:“适才不知前辈大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直起身子道,“适才前辈说晚辈十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是怎么一回事?”
九方胥双手负背,颇有仙风道骨之风,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小兄弟若想知道,可先交付一金,我九方胥可指点你一条避免血光之灾的明路,如若不准,你可再回此地寻我,我九方胥还你十金,你看如何?”
莫潇天果真就伸手搜了一下身上钱财,却只摸出了几个布币,举到九方胥面前:“可是我身上只有怎么多钱,前辈,您看?”
他本想让眼前这人知难而退,岂料九方胥却来一句:“无妨无妨。这样吧,我九方胥与小兄弟打个赌,如果我言中十日之内所发生的血光之灾,届时你再付我一金,如果不中,我则付你十金如何?”
天下竟还有这等好事?
莫潇天果断点头道:“可行。希望前辈遵守诺言,如果十日之内我有血光之灾,我则付前辈两金,如若不中,前辈也不必付我十金,摘下你身后旗幡即可。”
九方胥倒也爽快,道:“好。既然小兄弟已欠我两金,那么我九方胥也不食言,指点你一条明路。”转过身,指了指北面与东北面,问道:“小兄弟,你可知道这两条路是通往何处?”
“不知”莫潇天摇了摇头,“敢问前辈,这两个方向通往哪里?”
九方胥作神秘状,道:“废话我即不多讲,届时你自会知道,你只需要记住,往北面而行即可。”
莫潇天一拱手:“多谢前辈指点,晚辈知道了。”
“好,为遵守诺言,我九方胥即在原地侯你十日。”言讫,他果真就坐在了一旁的摊位边,入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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