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皓马依旧在林花居前铺卖着胭脂,唐吉还是在屋中读着圣贤书,苏雨一如既往在院子中逗着吱吱玩儿,秋叶被苏文婉拒后回到了柳嫣阁,而苏文则在用完早饭后,回到卧房中睡觉去了。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燕北决定在林花居再待一天。
一夜未睡,燕北仍旧显得了无困意,但苏文自然是需要休息的,不论是白天的精神负荷,还是夜晚的身体疲劳,都不允许他继续强撑下去了。
所以即便燕北留在林花居的时间已经变得越发宝贵,苏文也必须先养好了精神,才能真的练好燕北所教的那一剑。
燕北并没有到卧房休息,而是靠着石榴树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时至午后,苏文才有些精神萎靡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一直以来苏文都是一个作息时间极其规律的人,极少熬夜,这还是他第一次彻夜未眠。
走出房门,苏文并没有立刻让燕北授剑,而是先去洗了一个冷水澡,让自己彻底清醒了过来。
洗完澡,苏文感觉精神好多了,这才手中握着寒意凛然的冷月,走到了石榴树下。
还不等他开口,燕北便已经站起身来。
“那一剑,还记得多少?”
苏文没想到,燕北竟然醒着,此时听到此问,不禁笑着答道:“全都记得。”
燕北对此不置可否,开口道:“试试看。”
“是!”苏文应了一声,随即脚弓交错,腰间微沉,手掌轻握在冷月剑柄之上,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标准的起手式!
燕北暗中点了点头,单从这一点来看,苏文已经做得几近完美了。
“铮!”
一声轻啸从冷月之上传出,苏文抬手拔剑,手腕一抖,剑身随之而转,以一个无比怪异的角度,缓缓刺出,刹那间,冷月剑身上竟然闪过一抹清幽剑芒,似血封喉!
一剑祭出,苏文抽手而回,看向一旁的燕北,显得有些疑惑:“我怎么发现跟昨晚出剑的感觉不太一样?”
而燕北,则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之后,燕北的声音中难得隐藏了一丝感慨:“可惜,你生不逢时啊。”
苏文莫名其妙地看着燕北,疑道:“什么意思?”
燕北摇摇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你感觉不一样是正确的,因为如今的你已经初步将脑中的记忆变成了肌肉记忆,说实话,你是我至今所见,学剑最快的一个人。”
还不待苏文沾沾自喜,燕北复又道:“不过,你的问题依旧不小,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到了手中剑锋真正刺出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后继乏力的感觉?”
苏文一愣,细细回想了一下,随即点了头。
“这是因为你的蓄势时间太长,拔剑所耗费的心力也太多,所以才会产生这样本末倒置的效果。”
苏文闻言,神色恍然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
“再来一次!这次记住,拔剑和挥剑始终都是过程,而最后的那一刺,才是结果,在很多时候,即便过程再完美,也可能达不到最好的结果,反之,若是将重点放在结果之上,就算过程简陋了些,也足以致命!”
燕北的这番话说起来虽然简单,但却是他研习剑道以来最宝贵的经验和感悟,便如此轻松地交到了苏文的手中。
苏文眼底闪过一丝亮光,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低头将冷月放回腰间,再出一剑。
“还不够,再来!”
“再来!”
“还是差一点,你仔细看好了!”
……
苏文便如此站在石榴树下,一剑复一剑地向前刺着,每一剑看起来都相差不多,却都有着细小的差别。
这每一丝细小的差别,或许在旁人看来别无二致,但在生死之间,却宛若天蛰!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正是这一点又一点的差别,汇聚在一起,让苏文的这一剑,以一种令人震惊的速度在发生着质的转变!
这一日,或许是苏文在这大半个月来,第一次没有研读诗词,思考时论,钻研文道。
但他所得到的收获,却比前半个月加起来还要多!
期间唐吉曾来观摩了一阵,随即便打着哈欠离开了,皓马在卖完今日的胭脂份额之后也来到了后院,就站在院口看着苏剑,却什么也没说,半个时辰后面带微笑离开了林花居。
这一练便直到月明星稀,直到苏文的手腕已经开始隐隐作痛,燕北才终于结束了今日的课程,放苏文回房睡觉了。
这一天的训练无疑是枯燥的,更是疲倦的,饶是苏文今天睡了一大早上,作息时间略有紊乱,此时躺在床上,也不禁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燕北还是坐在那株石榴树下,环抱着双臂,低头垂首,把全部的面容都隐藏在了宽厚的斗笠之下,任谁也看不到他眼底的那抹遗憾之色。
正如他所说,苏文生不逢时。
若是苏文能早生百年,凭借其对剑招的悟性,成就一代大剑师,甚至以此封圣也说不定啊。
“可惜,真是可惜了……”这般低吟着,燕北也慢慢合上了双眼,呼吸变得悠长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苏文便起身练剑了。
如无意外,燕北今晚便要离开州府,所剩下的时间也变得越发珍稀了起来。
既然已经选择了练剑,那么苏文便不愿意让燕北抱着失望离开,更不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在面对生死危局的时候,使出的剑招却如同儿戏。
所以苏文显得分外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所以当燕北突然向苏文告辞的时候,让苏文竟然有些措手不及。
“我要走了。”
苏文抬头望天,这才刚刚日上竿头,燕北不是说今夜才离开吗?怎么会提前告辞?
燕北并没有解释,他更不能告诉苏文,自己昨日一言,是说了谎,即便他骗的并不是苏文,而是另有他人。
面对着苏文那疑惑的目光,燕北只是淡淡地开口道:“记住!这一剑,并不是让你用来与他人对战厮杀的,而是在关键时刻作保命之用,剑出要么杀人,要么被人杀,断没有第三条路可选!倘若没有这等决心和勇气,你所学的这一剑,永远都只是不入流而已。”
说完,燕北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转身便走,而苏文则愣在了原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燕北已经走出了林花居。
紧追而出,哪里还有燕北的影子?
他便像是一名匆匆的过客,或者停步赏花的旅人,悄然而至,又乍然而离,只留下了一把冷月,还有一记剑招。
皓马笑意盎然地问向苏文:“燕大哥怎么突然走了?”
苏文摇摇头,也觉得有些突然:“不知道,原本我还说晚上专程做一道药膳,为燕大哥践行的,却没想到……”
皓马当下接过了话头,笑着道:“没关系啊,燕大哥走了,不还有我们吗?反正饭总是要吃的嘛!”
苏文被皓马逗乐了,心中的离愁之意也被冲淡了许多,顿时没好气地道:“算了,懒得跟你说,我看棋谱去了,想蹭饭吃找小雨去!”
皓马看着苏文的背影,奇道:“这就不练剑了?”
苏文摆摆手:“有空再说吧!”
皓马为之一怔,他没想到,这两日苏文明明看起来已经对剑道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竟然便在燕北离开后说不练就不练了,看起来,苏文倒还真没有被剑术的新鲜感冲昏头脑,对文武修习的主次之分看得很清楚啊。
果然,在苏文回到院子后,立刻将腰间的冷月收了起来,手中复又捧起那本《橘中秘》,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对苏文来说,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州考,这两日因为练剑,已经花去了不少时间了,是时候该冲刺棋位了!
可惜,事情往往不随人愿,便在苏文沉浸在棋谱当中还不到一盏茶功夫的时候,一个有些出人意料的女子便身形款款走入了林花居,却并不是为了采购胭脂而来。
“苏公子!”
苏文闻声,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随之一愣。
这个人,与苏文倒是见过,两人说不得陌生,却也并没有太多交集,与秋叶同为青.楼花魁,却是秋叶在前几日花魁大赛上的竞争对手!
只是,苏文怎么都想不通,这个人怎么会来找自己?
“霓裳?”苏文一口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却隐隐有着询问之意。
是的,来人正是当日花魁大赛的参赛者之一,被誉为州府最美花魁,出身于群芳院的霓裳姑娘!
霓裳笑着微微福了一礼,这才缓缓开口道:“没想到苏公子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实在让霓裳有些受宠若惊了,这次前来,霓裳自知有些唐突,还希望苏公子不要见怪。”
苏文心中有些无奈,自己前两天才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位花魁,如今又迎来了另一个花魁,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等香饽饽了?
念及此处,苏文不禁苦笑道:“霓裳姑娘不必拘礼,说说看吧,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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