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区铁路宾馆。
六楼最南端的三个房间是钟楼区委纪委常年包下来的,甚至连走廊上都安装了一道铁门,将这三个房间与其他客房分隔开来。
这里就是钟楼区纪委的办案场所,有官员涉嫌违纪被双规之后,都是被安排入住铁路宾馆。
今天这处不常有人入住的地方住进了一大帮人――纪委成立了调查小组,专门对拆迁办主任郭立涉嫌收受拆迁户钱款以及其他违纪问题进行调查。
中间的一个套房内烟雾缭绕。
郭立坐在沙发上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在他手侧的烟灰缸里,已经满满一缸的烟蒂了。旁边的茶几上摆放着一本信签纸和一支自来水笔,这是为郭立写交代材料准备的。
信签纸上空空如也,自来水笔的笔帽也都没打开。
郭立似乎一夜之间白头发都多了许多,他脸上写满了疲惫,眼里布满了浓浓的血丝,整个人胡子拉碴的,完全没有了昔日当领导时挥斥方遒的气度。
两名工作人员就坐在郭立不远处,不时将目光投到郭立的身上。
郭立的嘴很严,昨天整整一夜,纪委调查组的人轮番上阵采取疲劳攻势,但是郭立就是不开口,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郭立始终一言不发,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这让纪委非常头疼,一方面范长天副书记催得特别急,范书记的秘书小马隔几个小时就会打电话过来问案情进展,秘书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范长天对此事肯定是极其关注,这也让纪委调查组的每个成员都感到了压力。
另一方面却是郭立的确应了那句老话:身正不怕影子斜。纪委在带走郭立的同时,迅速组织力量对拆迁办的账目进行了彻底清查,他们还申请了搜查令对郭立的家也进行了搜查取证,但是迄今为止调查组依然一无所获。
当然,这要除去在郭立办公室搜到十万块钱的事情,有了这份证据,郭立想要翻盘,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
但是,这份证据是怎么来的,纪委的人是心知肚明。
而且,他们收到的指令也不仅仅是搞倒郭立,最重要的工作还是要撬开郭立的嘴,拿到他们需要的口供。
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穿着白色商务衬衫的中年男人推门走了进来。两名纪委的工作人员连忙站起身来,齐声说道:
“卢书记好!”
卢勋是钟楼区纪委的副书记,身材有些瘦削,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但是眼镜后面的那双眼镜却不时会露出毒蛇一般的光芒,一看就是阴险毒辣之辈。
卢勋先是扫了一眼正在抽闷烟的郭立,然后才转头问两位工作人员:
“情况怎么样?”
其中一名工作人员微微地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
“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卢勋冷哼了一声,迈着四方步走到郭立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掏出一根烟来递给郭立,郭立却目光空洞视而不见,卢勋也不生气,笑了笑将烟叼在自己的嘴里,点上火吸了一口之后说道:
“郭主任,铁路宾馆是个什么地方相信你再清楚不过了,我们对你采取组织措施,那肯定是掌握了相当程度证据的,希望你不要心存幻想,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你的问题吧!”
郭立慢慢地抬起头来,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卢勋,冷冷地说道:
“卢书记,我郭立行得正站得端,问心无愧!我没有任何需要向组织交代的问题!”
卢勋心中一阵恼怒,昨天整个晚上无论纪委的人怎么说,郭立翻来覆去也就这句话,多的话一句都不说。
卢勋的脸也沉了下来,说道:
“郭主任,我在纪委工作这么多年了,哪个干部落马的时候没有喊冤叫屈过?最后还不都是一五一十地交代问题了?如今铁证如山,你这么负隅顽抗有意义吗?”
“铁证如山?”郭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淡淡地反问道,“既然铁证如山,你们直接把我移交检察院起诉就是了,又何苦对我进行疲劳轰炸呢?”
“哼!那你办公室抽屉里的十万块钱该怎么解释?还有那份将将就要踩红线的拆迁合同又是怎么回事儿?那个转手就获取了暴利的拆迁户跟你又是什么关系?”卢勋盯着郭立的眼睛,问题如连珠炮一般地抛了出来。
郭立对卢勋威胁的眼神视而不见,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没有收过任何人哪怕是一分钱!横巷的拆迁工作也没有任何违规的地方,每一份拆迁补偿协议都没有违反区委区政府联席会议精神。”
说完,郭立就紧紧闭上了嘴巴,眼观鼻鼻观心,不再搭理卢勋。
卢勋脸上的怒色一闪即逝,他强忍着怒火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说道:
“郭主任,大家都是老同事了,说实话我也愿意相信你是清白的。但是现在证据就摆在那里,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现在组织上让你主动交代问题,其实就是给你立功的机会啊!这个机会你不把握住,真正移交给检察院之后你就被动了呀!”
说到这,卢勋站起身走到郭立身旁,附耳小声地说道:
“郭主任,范副书记对这件事情非常关注,今天他还让我给你带个话,他说犯了错误不要紧,只要如实的交待问题,组织上是会酌情考虑的,尤其是你与那个方扬之间的事情,范书记希望你能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范书记说了,如果在这个事情上你能配合好纪委的工作,免于起诉也不是不可能的。”
郭立眼里闪过一阵讥讽的光芒,此时,范长天和纪委的目的昭然若揭,郭立作为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老油子,自然早就发现端倪了。
不过他想不明白范长天为什么要对方扬下狠手,难道是方家和范家之间的********?
郭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听说范副书记是京城范家的人,虽然是隔了好多辈的远亲,但好歹也是亲戚啊,而且区里一直都有传闻说范书记即便在范家也是很吃香的。
而方扬能和关卫平称兄道弟,而且听谢方智说方扬还到过省委方书记家做客,所以在郭立眼中,方扬无疑是方家的子弟。
听说范家和方家都斗了几十年了,两家向来都不对付。
搞不好这次就是神仙斗法,自己却很无辜地遭到了波及吧!郭立在心里无奈地说道。
不得不说卢勋的话让郭立有了一丝心动,但是心念急转之下,郭立很快就做出了决断,世家最忌讳的就是墙头草,如果郭立此刻倒向范长天,那就两头都不是人了。
他郭立一个小小的区拆迁办主任,无论在方家还是范家的眼中,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蝼蚁而已,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心塌地地站在方扬这一边。
郭立通过两次接触,感觉方扬与一般的纨绔子弟有些不同,应该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性子,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方扬会出面帮他斡旋度过难关了。
况且在方扬这套房子的拆迁补偿问题上,郭立所做的一切确实都是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严格来说只是钻了政策的空子而已,甚至连违纪都算不上。
至于那十万块钱的贿赂,更是子虚乌有,完全是范长天栽赃陷害,如果有重量级领导愿意出面说话,根本就是经不起组织调查的。
想到这,郭立也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干脆就装起了糊涂来:
“对不起,卢书记,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说配合组织调查,我不是一直都在配合吗?”
“你……很好,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心存幻想!郭立,我告诉你,跟组织对抗是没有好下场的!你就等着瞧吧!”卢勋腾地站起身来,也撕下了刚才伪善的面具,指着郭立的鼻子大声说道。
“组织?”郭立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意味说道,“谁能代表组织?你卢勋吗?还是范长天?”
都已经撕破脸了,郭立也干脆直呼其名,完全没有了任何顾忌。
卢勋阴冷的眼神死死地盯住郭立,半晌之后才长身而起,黑着脸拂袖而去。
卢勋一出套房的门,就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道:
“马上给黄主任打个电话,问问范副书记的日程安排,就说我有工作要向范书记汇报……另外,通知拆迁办的徐茂榕到我办公室去等着,我有事儿找他!”
“好的卢书记!”工作人员应道,掏出手机联络了起来。
黄主任就是范长天的秘书黄德华,同时也是区委办的主任。
郭立淡淡地看了看卢勋气急败坏的背影,眼中的神色坚定了不少,他拿起茶几上的信签纸和自来水笔,慢慢地踱步来到书桌前坐下,摊开纸来,一笔一画地开始在信签纸上写字。
两名纪委的工作人员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一丝喜色:难道这个郭立突然想通了,准备交代问题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凑到郭立的身后,伸长脖子张望,一看之下,两人的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郭立在信签纸的上部端端正正地写了三个字:
申诉书。
向党的上级组织直至中央提出申诉,并且要求得到负责任的答复,这是党章赋予每个党员的神圣权利。
郭立决定主动出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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