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书院,就坐落于京城之外的一座山峰之上。
稷下,取的是社稷之下的寓意,据说原本位于战国之时的齐国稷门,后被始皇所毁,自汉起重建,就一直伴随于京师附近。
稷下书院所在山峰高只百丈,不过山势却很平缓,在那倒扣银盆般的山峰之上,数千间古色古香的优雅建筑,一圈圈围绕着山顶高高耸立的孔圣祠堂,犹如星罗密布般排列,从远处望去,蔚为壮观。
稷下书院是儒门第一书院,据说鼎盛时汇集天下上千大儒、方士,是中原礼仪道德的源头,也是宇内贤士荟萃的中心,八荒仰慕。
近千年来,随着岳无敌的崛起,稷下书院的风头被兵家逐鹿学府分去了不少,不过,依旧是天下士子心中的圣地,也是京师王公大臣的摇篮,所有王孙子弟从政前,都会到这里的下院学习历练一番。
赵嗣作为亲王世子,自然也是必须到下院学习的,不过,自从出了百里芷一事,他却再也没敢来过,因为百里芷和稷下书院大祭酒秦恕之的小女儿秦灵芸关系极佳。
“诸子百家以儒术独尊,天下万法唯浩气长存……好大的口气!置我道家于何地?”
从下院门口那巨大的牌楼前走过,陪同法海、赵嗣的杨琮言语中充满了不忿。
“儒家讲求制衡,独尊儒术,也不过是为了制衡百家而已。”
法海却是不以为意,轻摇折扇,边走边道,“神州之地,各国蛮夷大多以教立国、一家独大,只有中原是百家共存的礼仪之邦,这都是儒家的制衡融合之功,所以说儒家是中原教化万民之国教也没有错。”
“礼仪之邦又有何用?”杨琮不敢反驳法海,只得小声嘟囔着,来自海外蛮夷之地的他只信奉拳头、利益。
“听说你们海外一切以实力为尊,在家族门派中也是以修为论辈分。在下就奇怪,如若爷爷、父亲、儿子三人一起加入一个家族门派,几年修行下来,儿子修为最高,不知修为逊色一截的父亲是不是也得管他儿子叫爹,修为最差的爷爷是不是更得管他儿子叫爹,管他孙子叫爷爷啊?”
“这个……这个……”
“中原之所以称为中原,就是因为我们懂礼仪、有文化,父子纲常,无论到什么时候爹永远是爹,儿子永远是儿子,尊师重道,也是这个道理。”法海折扇一合,摇摇头,大步而去,“哎,野蛮人,没文化,真可怕!”
杨琮被驳的面红耳赤,不过细细一想,却觉得法海说的很有道理,再看那牌楼时,心中多少对教化万民文化之道的儒家书院多了几分敬重之情。
文以载道,文化,永远都是大道之基。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走在稷下书院蜿蜒曲折的盘山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前来求学祭圣的各地学子,所谈所言也大多之乎者也、经云子曰,听的杨琮一愣愣的。
不久,三人就来到了下院一间雅致无比的书斋之前,尚未进门,就闻朗朗书声入耳,点点墨香扑鼻。
“就是这里了,我们王公贵族子弟都在这间书斋读书,可惜,看来那百里……”
赵嗣的心情多少有些郁闷,从王府到稷下书院,大摇大摆的走了半天,竟然都没有碰上百里芷,这让他非常失落。
他都已经替法海这个大高手想好了对付百里芷的策略,那就是先歼后杀、再歼再杀,最好是他来歼,法海来杀,那才足够完美。
想到得意处,赵嗣甚至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三声。
“赵嗣?!”
一声讶然惊呼打断了赵嗣的臆想,也引起了法海贺和杨琮二人的注意,只见两个贵公子模样的年青人正从斋门掩身而出,似乎正欲逃课,忽然看到了赵嗣三人,不由满是惊奇的快走了过来。
“林中、林史?原来是你们啊。”
“中初,你竟然敢来这里?你不知道苍兄和百里芷他们正满皇城的找你吗?”
“那又如何?有本事你现在就去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哼!””
“不用告诉,他们每天必来书院一次,嘿嘿,本来我们两个还想逃课,今天却是一定要读到放课了。”
看到二人一副想要免费看大戏的模样,赵嗣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懒得再理会他们,带着法海二人进了书斋,那林中、林史见状,也再次悄然掩身又溜了回去。
书斋厅堂不大,却装饰的极为典雅,十几个贵族青年和一个老夫子正在那里捧着书本摇头晃脑的吟诵着,全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贵族子弟读书,和前世[***]上学一样,只不过是镀镀金而已,出路早就安排好了。
所以,从老夫子到学生,大家都在走过场,待法海几人进来,老夫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那些青年看到赵嗣,都满是惊讶,一些人甚至惊咦出声。
至于法海,虽风度翩翩,略有小帅,却也没被这些王孙公子放在眼里。
“咳~”
老夫子一声清咳,室内再次肃静了下来,朗朗书声再起,不过,公子哥们虽然一个个摇头晃脑,但眼眸却不约而同的集中在了赵嗣身上,眸中只有两个字:有种!
法海三人找了个临窗宽敞之处跪坐下来,赵嗣在那里神思不定,法海却是悠然自得,很享受这种书卷气息。
只有杨琮很不自然,一身道袍的他坐在这里,简直就是不伦不类,若不是怕违拗了法海,他早就拂袖飞去了。
高高在上的修士,人间的半仙,竟然窝在书舍里听一介蝼蚁说教,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我们就在这里等百里芷?”赵嗣看法海一副悠然模样,不由悄声开口道。
“嗯……不急,不急。”法海眯着眼睛,随着阵阵书声不断摇头晃脑,良久,方悠悠开口道,“那什么临终、临死的,可是三山二林中的那两位?”
“不错,不过,萧氏三山失踪很久了,如今京城只剩下他们二林,他们和苍景天的关系很好。”赵嗣微微一诧,点头答道。
“你放课后约一下他们,我想和他们谈一笔生意。”法海舔了舔嘴唇道。
“生意?好!”赵嗣虽然疑惑却不敢多问,他清楚法海找他们二人绝无好事,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赵嗣只欺负了法海一次就付出了十颗地灵丹的代价,怎么能便宜了这些整天欺负法海的家伙?
赵嗣倒是有些期待,看法海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这些人。
法海却是没有心情为赵嗣答疑解惑,吩咐完,就摇头晃脑的跟着老夫子吟诵起来。
“天地之间正气存,赋予形体杂纷纷。地上江河与山岳,天上曰月和星辰。人有正气叫浩然,充塞环宇满盈盈。生逢圣世清明年,平平和和体自然……”
法海对儒家的兴趣一直很大,不仅是因为他前世的职业,更是因为当年吕洞宾提到的那需要悟彻三家的逍遥之道。
法海是个公认的才子,他也一直希望能将这种文化上的优势转化为实力上的优势,这就需要借助于儒家。
据法海所知,当世儒家流派极多,但涉及到修真界就只有两个宗派,一个是道德宗,讲求以王道立身,以德行惠民,修真界强则助皇权以制衡修真界,皇权强则助修真界制衡皇权,总之,就是保持平衡,不让天下万民遭殃。这一宗派中修行者不多,但若修行,大多都是不出世的高手,多以《五德终始术》闻名于世,稷下书院的秦恕之就是当今道德宗领袖。
另一个就是屠龙一族,同样是追求平衡,他们却是以暴制暴,荆轲、徐福都是这一派中比较闻名的人物,他们行踪诡异、修为莫测,最擅长的就是屠龙之术,若是发现哪位帝王修真以求长生,直接刺杀了之。
这两个宗派,无论哪个,都修一口天地浩然正气,都尊孔圣人为至圣先师,尊《春秋》为无上圣宝。
“孔子作春秋而圣人皆惧,其缘何也?惟其惧以贻臭诸天万界,为千古万世所唾骂,受天道之诛耳,故是《春秋》为经,乃大道所存焉。”
据说真正的《春秋》是一本无字天书,大林寺《无涯札记》中关于《春秋》的记载很含糊,只有这一问一答,法海隐隐觉得其应和天道运势有关,不过,真正的《春秋》在哪里,没有人知道,当年始皇焚毁了孔圣宗祠后就失了踪。
儒家史笔如刀,杀人不见血,当年始皇帝根本没有焚书坑儒,他只是毁了孔圣祠堂夺走了《春秋》,在儒门运作下,如今就成了天下万民心中嗜血恶魔一般的存在。
闲话休提,单说这儒家必修的一口天地浩然正气,乃是儒家方士立身的根本,以一口天地浩然正气直通金丹、舍利、天地至理,诸邪辟易、万法不侵。
很多儒生一辈子没有修炼过,但一旦修行则能连连顿悟,靠的就是这一口修身立命的天地浩然正气。
道为心,佛为骨,儒为表,则天地任逍遥。
正清圣人口中的儒为表,也指的是这天地浩然正气,这口气源自于书,成之于身,既有法力之功效,又有心境之玄奥,对于主修佛、道的修士而言,类似于一种辅助的法门。
很多和尚、道士都能出口成章,求的也是这一口浩然正气,此气一成,对修士的帮助极大。
比如说,高品修士灵压一出,低品修士就会受到极大压迫,但若有浩然正气在身,就算是一介凡俗,也能以铮铮傲骨抵御灵压,而不需折腰。
比如说,若法海当年在黑水洞遇到君惜月时有浩然正气在身,君惜月的天魔舞根本就影响不到他。
再比如说,吕洞宾的万法禁绝,就是儒家浩然正气和道家领域结合的产物。
法海对儒家研究这么多,就是想要得到浩然正气的修行法门,这不但能让他的多一份保命的本钱,还能让他本就强大的心境变得更加强大,也能让他的才学得到更充分的发挥,转化为无与伦比的优势。
天地浩然正气很特殊,即使没有修行法门,也能靠不断的读书,不断的积累书卷之气,待书卷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则会由量变引发质变,通过顿悟,一举凝成天地浩然之气。
但对法海来说,这么做太慢了。
稷下书院乃儒家第一学府,肯定拥有修习浩然正气的法门,如今的难题是怎么才能找到门路,得窥儒家的秘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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