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素雪一闻到这个汤膳的味道,便心中有数了。
讲得好听,是汤膳,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剂猛药。
前世早在典籍野史上看到过这类汤药,曾一度被宫廷贵族封为驻颜祛斑的佳品,其实用料就是各类大补食材,熬制好了再混以适量鲜鸡血,而之所以要加上姜丝,不过是为了去去鲜血的腥味。
当时看到这个所谓的宫廷秘方素雪还有些惊讶,觉得实在夸大其词,毕竟皇宫贵族都不是傻子,会那样乖乖地端着一碗碗鲜鸡血喝下去?
这样生喝鸡血虽然的确有其活血通络的效果,但是如同邢夫人这样端庄鲜丽的美妇人,要是知道自己日日喝生血,恐怕只会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吧。
毕竟这鲜鸡血可不比是血豆腐,吃两块血豆腐,去去灰尘,补补气血倒还好,生喝鸡血却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素雪自然不会将这些都说出来,邢夫人和邢少爷也只是在为那里面的姜丝而恼怒。
“于太医怎么能这么糊涂!”邢少爷忍不住轻声呵斥,转头看向端汤膳来的丫鬟,“去把于太医派来的那位药童叫过来,我要好生问问他!”
丫鬟吓住了,一时间有些无措,只得看向邢夫人。
邢夫人虽也有些吃惊,但见刑少爷这样恼怒得要找人问话,便连忙拉住他,道:“这汤膳对身子不好,为娘往后不喝它便是,何必去把人叫来质问?弄不好还把于太医给得罪了。”
听到邢夫人相劝。刑少爷好歹是忍住了,却依旧有些气愤。转头向那丫鬟说:“叫朱管家去取些银钱,明日就打发那药童离府。就说母亲身体康泰,无需再服食那些。”
丫鬟紧张地看向邢夫人,见邢夫人点了头,她才喏了一声退下去。
遣了丫鬟下去后,邢夫人好似又有些后悔了,神色焦虑起来。
邢夫人之所以会喝那个,是因为从两年前开始,她的脸上就开始生出暗斑,看起来十分丑陋。每日晨时都要反复加厚脂粉,才能勉强盖住。
这种事对于邢夫人这种有身份有地位的贵妇来说,实在羞于启齿,因此只有自家人和府里几个贴身丫鬟知道。
贤妃娘娘听说了也甚为着急,因此命了于太医时时来邢府为邢夫人开了方子。
这方子倒还真有些效果,没喝上小半月,她脸上的暗斑就淡了不少,本以为这样就算好了,可谁料只要一停下来不喝。只需几日光景,那些斑又如雨后春笋一般长出来,而且颜色更深,更多。
这让邢夫人大为惶恐。因此即使这汤膳如此难喝,她都日日坚持。
邢夫人脸上生暗斑的事,于太医也是知道的。因此就算以后都不再请于太医过来,邢夫人也不愿就此撕破脸皮。
又想着以后不喝那汤膳。这暗斑定是又会长出来,邢夫人心里就焦急万分。
刑少爷瞧出母亲的忧虑。低声安慰道:“母亲也莫要心急,明日儿子进宫去将此事告诉长姐,让长姐送些名贵的脂粉来……”
介于有外人在,刑少爷不便将话讲得太过直白。
邢夫人点点头,却还是眉头紧锁。
素雪复又仔细瞧着邢夫人,邢夫人肤色比较白,虽然也有打了脂粉的缘故,但瞧上去都比大太太要白上一个色系,而且从眼角的细小干纹来看,邢夫人属于干性皮肤。
都说油性肤质容易长痘,干性肤质容易长斑,尤其是如邢夫人这类肤色较白的,只要一长出斑来,那可就不得了。
想及此,素雪茅塞顿开,大补药材加之鸡血,刚巧可以活血养颜,对于面斑来说,倒也有一定效果。
难怪邢夫人苦着脸也要喝那个……
可那个方子,治标不治本,还真不是祛斑的良药。
大太太也在心里琢磨着邢夫人的心思,听到刑少爷那句名贵脂粉,忽然又喜道:“邢夫人肤白如玉,哪类香脂用在邢夫人脸上,都能更加明艳。恰巧我母家不仅盛产蜜枣,还有一种效果奇特的雪花脂粉,别说是邢夫人这样好的底子,就算是那些长满老人斑的丑陋村妇,抹了那脂粉,都说好呢!”
大太太说完,不由得自个儿掩嘴呵呵笑起来。
可邢夫人和刑少爷听到那句长满老人斑的丑陋村妇,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大太太瞧出气氛有些不对劲,可她已经笑出声了,也就只好尴尬地再笑笑,才收住。
邢太傅脸色僵硬地瞧了瞧江大太太,不作声。整个正厅都有些死寂。
邢夫人瞪着大太太的脸,好似看着仇敌一般,好一阵寂静后,她冷冷开口道:“既然那脂粉那样好,江大太太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饶是大太太再迟钝,也能听得出邢夫人这话里已经带上了怒气。
她顿时急了,想开口,却又不知道究竟哪里惹得邢夫人不痛快,嘴巴张了张,到底是没说出个什么。
邢太傅也听出邢夫人话语中的怒意,连忙圆场道:“是啊是啊,再好的脂粉,洗过以后就没用了。”
说着又低声嘟哝:“不如还是让药童留在府里?”
刑少爷和邢夫人神色忧虑,蹙眉不语。
素雪眉眼一转,浅笑道:“邢太傅说得倒是句大实话,再名贵的脂粉,也只不过是打掩护的,经那水一泼,便现出原形了。邢夫人高贵端丽,何须依赖着那些假动作?”
复又冷冷地瞧了大太太一眼,继续道:“至于大伯母方才所言的长满斑点的妇人也用随州的脂粉,素雪倒是有些疑惑,那脂粉如此名贵,怎连村妇也能有机会用到?”
大太太愕然看着素雪,她方才分明是打个比方而已,那些脂粉昂贵得堪比天价,她也是未出嫁时瞧见自家母亲用过,听说是父亲拿了一对夜明珠才换来了一小盒子。
那时候母亲都舍不得拿出来显摆,哪是村妇能用得起的?
眼下邢家人已经对她颇多不满,她正费尽心思挽回局面,江素雪这贱蹄子居然还当众拆穿她!
偏偏她又无言以对,只能羞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素雪冷冷移开目光,大太太自己愚笨虚荣,才会在邢家人面前丑态百出。
可说到底,那毕竟也是江府的大太太,头上带着江府的名。
辱没了别人倒是罢了,二老爷可丢不起这样的脸。
想到二老爷,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角门口那个落寞的身影。
素雪暗暗敛眸,二老爷是那样在乎她,袒护她,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大太太在外坏了江家名声?
虽然素雪心里也很乐意看着大太太在邢家人面前颜面尽失,但她可不想让邢家人以为整个江府的人都是大太太这副德行!
沉默一阵,侧过脸去,道:“其实,素雪倒是听说民间有个奇方,用上几日便能淡化色斑。这方子有效,却又不昂贵,比之于那些名贵的脂粉,反而更加实在。”
刑少爷一听,顿时喜了,也没再多思索,连问:“那就请江小姐赶紧将这奇方写下来!若是真有效,邢某必定重重酬谢!”
素雪眉眼微敛,她刚一说出来,刑少爷就这样急躁地求这方子,看来她之前的猜测没错。
可刑少爷话一落音,邢夫人就抓住他的手,脸色一沉,低斥道:“那是给村妇用的方子,你要来作甚?”
邢夫人很着急似的,却又强忍着激动情绪。
刑少爷要来作甚?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母亲吗?
但邢夫人如此反应,素雪也能理解,毕竟那样一来,就暴露了邢夫人长斑的事实。
连大太太也听出来了些许端倪,面色惊异地盯着邢夫人和刑少爷瞧。
邢夫人脸色发红,都有些坐不住了。
还是刑少爷机敏,忙说:“母亲想哪儿去了?我一个男儿身,自然不会用这个东西,只是儿子同乳娘感情甚深,乳娘这些年不一直都在为脸上的斑点发愁吗?母亲常常教导儿子要知恩,乳娘待儿子极好,若是能求得这好方子,不也正好报答乳娘?”
邢夫人先怔了怔,随即脸上一喜,拍着刑少爷的手背,欣慰笑道:“为娘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是如此。你有这份儿心,自是好的。这才像咱们邢家的子孙!”
素雪不由得暗自赞叹,真不愧是曾经的探花郎,如此随机应变,巧舌如簧,且不露半分怯意,便将这件事掩了过去。
这才像是邢家的子孙,才像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公子爷嘛。
反观另一边,表情难看憋屈,想言又不敢言的二小姐……
刑少爷说明了要方子是为了给乳娘,邢夫人和邢太傅也就堂而皇之地请来了府中墨客,让素雪上前去将药方子念出来。
素雪瞧了那青衫墨客一眼,提醒道:“若是遇上不会写,或是没听闻过的药材名,记得向我知会一声。”
那墨客愣了一下,脸色难看起来,他可是邢府请来的文客,饱读诗书,怎会有他写不出来的字?
又瞧了素雪几眼,他不禁心中哂笑。不就是个小娘子吗?口气竟这样狂。
他好歹也泛泛读过几本医书,对药材也有略有认知。
往前打着神医旗号到邢府来招摇撞骗的也不是没有,要是让他觉察了这小娘子也是故弄玄虚想要哄骗邢太傅和邢夫人,那就休怪他当场揭穿。
到时候下不了台面,可别要怪罪他。(未完待续。。)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