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面,杨帆一行人也早已开始准备起来。
他们准备了一辆勒勒车,高大的车轮几乎及至人的肩膀,这种草原工具速度很快,坚固耐用。杨帆之所以要在马匹之外准备一辆勒勒车,是因为他们将要赶在突厥大军前面,率先到达白亭示警。
突厥人兵分两路,一共两条行军路线。其中一条沿弥蛾川从沙漠东侧下去,这一路人马是穆恩和沐丝。另一路兵马由朱图率领,从西侧与东路军齐头并进,他的行军路线是一片戈壁,两侧都是茫茫沙漠。
杨帆不管走哪条路,都要经过漫长的无人区,那一带人迹罕无,水源地也极少,要想通过必须事先准备充足的食物和水。
熊开山一早就离城去察探动静了,等到突厥大军会师完毕,浩浩荡荡出发以后,熊开山立即拨马回城报信,杨帆一行人便立即出发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他们将快马绕一个圈子,兜到突厥大军前面,然后快速行进,抢在他们前面赶到白亭,把突厥大军将至的消息通报守军。
他们轻车简从,一共不过六七个人,速度要比大队人马快上许多。只消能提前四到五天赶到白亭,守军就能及时做好防范,凉州守军也能迅速赶到支援,甚至京城都能迅速得到消息,唐军的烽火传讯系统可是快捷的很。
杨帆他们骑着马,赶着那辆勒勒车到达城门口的时候,正好薛延陀部大首领拔也古带人回城。
拔也古一早去给朱图和穆恩、沐丝三人送行了,送走三人之后拔也古领人回城。拔也古已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满头白发,精神却瞿烁的很,一张黑里透红的脸庞,一双奕奕有神的眼睛,骨骼粗大,十分健壮。
早晨的风很冷,拔也古端坐在马背上。腰杆儿却挺得笔直。当他走进城门时,杨帆等人便自觉地退到了路旁,想等着他们过去之后再出城,不想辍在拔也古卫队最后面的一个骑士左顾右盼的,忽然就把目光定在了高舍鸡身上。
这个卫士叫古啊古啊,曾经不止一次见过高舍鸡。高舍鸡陪同杨帆前往拔也古府邸拜见穆恩时,杨帆每次都乔装打扮,不叫人看见他的容貌。扮成他亲兵的高舍鸡并不需要如此。尤其是杨帆每次见穆恩时他都守在帐口,见过他的人着实不少。
那些人大多是穆恩身边的侍卫,已经随穆恩一起开拔了。但是当时担任警卫的还有拔也古的亲兵,这个古啊古啊就是负责拔也古与穆恩之间联系的一名侍卫,恰恰是见过高舍鸡的人之一。
此次出城。杨帆依旧低头含颌,十分小心,万万没有想到,他没有出事,却被人认出了高舍鸡。
“嗳!你不是……沐丝特勤的亲随吗?”
古啊古啊勒住坐骑,笑嘻嘻地看着高舍鸡:“你是沐丝特勤极亲近的人,怎么没随特勤一起出征啊?”
古啊古啊说着,目光扫过他们一行人的远行装束,再看看那辆勒勒车。眸中疑色顿起,沉声问道:“车上装的什么?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古啊古啊此时并没有疑心他们是唐人,却怀疑他们是裹挟了财物打算溜走的逃兵。杨帆一手扶着帽子,凑到言知何身边,低声问道:“他说什么?”
言知何低声对他解说几句,杨帆心中顿时一紧。
这时那古啊古啊已经扬声召唤起来:“喂!兄弟们,回来一下!”
“呛~~~~”
龙吟袅袅。余声未绝,半空中匹练般一道白光,血泉涌起,一颗人头咕咚落地,古啊古啊的一只手还扬在空中。
“走!”
杨帆疾喝。手提血刀,催马便向外冲去。
他一听言知何所言。就知道大事不妙。
如果那群侍卫赶回来把他们围住,一检查他们车上的东西,必会生起疑心。他们只要稍微仔细一些,唤来沐丝留在此地的人,就能知道高舍鸡是个冒牌货。
更何况,他只在脸上贴了胡子,眉眼五官并无变化,如果对方已经注意到他们,难保不会认出他的容貌,所以杨帆当机立断,立即斩杀了这个发现异状的薛延陀部战士,虽然因此免不了一场恶战,但是对方不知道他们因何杀人,也就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秘密才不会暴露!
那些侍卫听见伙伴呼唤,都勒马回头,刚刚转过脑袋,就看见古啊古啊人头落地,无头尸体还骑在马上,一伙凶手护着一辆勒勒车向城外冲去。侍卫们又惊又怒,纷纷摘弓搭箭,瞄向那群人。
这些草原上的汉子弓射本领几已成为本能,第一反应竟不是策马追上去,而是以弓箭制敌,此时杨帆一拨人刚刚冲进城门洞,根本避无可避。
牵着骆驼一路尾随而来的天爱奴大吃一惊,想也不想便腾身掠起,半空中抖开裹剑的布片,足尖在一匹匹马上疾点而过,剑光飒飒,箭飘飞,弓弦断,一地断指。
天爱奴半空中身形一旋,踢飞一个捧手惨呼的侍卫,飘身落在他的马上,双腿一磕马镫,便向外疾冲过去。
她的使命是查清沈沐在西域的全部情形,如实禀报公子,其他事情一概与她无关。但她并不是一台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她也有感情。当她看见那十数支战弓瞄准了城门洞下,杨帆无从闪避,很可能中箭身亡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去想什么,就立即拔剑了。
天爱奴斩弓夺马,向外疾驰,她的人伏在马背上,从后面望去,似乎只见一马腾跃,如蛟龙一般。
天爱奴策马飞奔,忽然瞥见路旁一顶简陋的棚子,那是做买卖的商贩搭起的棚子,木杆为架,顶上蒙了皮篷,天爱奴一抖手,一串银亮的链子便飞了出去,再一收腕,链端铁爪便扣住了皮篷。
各部落已经离开,那小贩正打算今天收摊离开。在棚下解着绳索,“呼”地一下整个皮篷便飞了起来,仿佛一朵乌云,随在天爱奴的身后向城门口卷去。
“蓬蓬蓬蓬!”
推开那些受伤的侍卫,气势汹汹搭弓再射的其他侍卫,箭都射到了飘飞如云的牛皮帐棚上面。那皮棚是牛皮的,极为沉重,也亏得天爱奴腕力强劲。又籍着马力才能拖起。她连人带马冲进城门洞,便松了扣住牛皮棚子的飞抓,胯下骏马只觉力道一轻。速度更快了,仿佛一枝离弦的箭,冲出了城门。
发生在身后的这一切已经被杨帆看到了。杨帆一扭头,就看到了一个突厥男子突然跃身而起,剑断弓弦,为他断后的情形。
他是谁?
杨帆心中惊奇不已,当他的马冲出城门的时候,他还在扭头回望,阳光正照在城门处,人影一闪,那个生着两撇漂亮胡须的突厥男人箭一般冲了出来。
“他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我的城里闹事杀人!”
拔也古火冒三丈,虽然游牧民族彪悍,常有斗殴之举,但是敢公然挑衅他这位城主权威的却是罕见。拔也古拔出腰刀向外一指,气势汹汹地喝道:“追!无论生死,一个也不许跑掉!”
他的亲兵立即拨马向外追去,拔也古对留在身边的侍卫喝道:“去!给我调兵。调兵追!”
“嗖嗖嗖!”
箭矢如雨,落在后面的天爱奴抱着马颈只是狂奔,幸亏双方距离不是太远,对方的箭多是平射而非抛射,她伏在马背上不虞被箭射中。可是马股上却一连中了几箭,那马吃痛。跑得更急,迅速与追兵拉开了距离。
但是狼牙箭深入马股,跑得越快就越痛,那马猛一冲刺之后便感不支,适时又是一枝利箭射中马股,那马悲嘶一声,扑倒在地。
杨帆见状,对护车急行的熊开山、言知何等人道:“继续前行,一定要把消息送到!快走!”
高舍鸡驾着车,大叫道:“二郎,你去哪里?”
杨帆拨马扬刀,高声道:“我去救人!”
说罢不待他们回答,便向来路奔去。
自幼的经历,使得杨帆最重“情义”二字,当初在洛阳宫里,只因那小太监和那位学士对他有所赞誉而受到关夫子的讥讽,他就不惜以区区一禁卫的身份为欣赏自己的人讨公道,更何况这是救命之恩。
他不知道这个突厥人是谁,只知道他是在救自己,这就足够了。
眼见前方那人摔下马去,冲在最前面的突厥追兵狞笑一声,收起长弓,拔出了雪亮的马刀,正在地上奔跑的那人看起来很瘦削,他有把握一刀就把这个人劈成两半,锋利的马刀切开皮肉、切断骨骼,把一个人毫无阻碍地削成两片,这是多么快意的一件事啊。
他的血都要沸腾了。然后,他就看见杨帆勒转战马,手握钢刀又冲了回来。他马上转移了目标,斩杀一个有反抗力的目标,明显能给人更大的快意。
“这个人是我的,谁也不要抢!”
他嚎叫着告诉他的伙伴们,一踹马镫向杨帆迎去。
“嚓!”
二马交错,突厥骑兵继续向前冲过去,冲出四个马身的距离,速度渐缓,他的手紧紧攥着刀柄,目光凝视着他手中的刀,他手中的刀已经只剩下一小半,大半截刀身不知去向,他惊诧地转了转眼珠。
一阵风来,他左唇上曲折如钩的胡子随风飘落,散作丝丝缕缕,然后一道血线从他的右侧额头向左侧唇角迅速地蔓延开来,他大叫一声,便栽下马去。与他错马而过的杨帆此时已经冲向那位见他回援,正朝他飞奔过来的突厥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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