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辆华美的马车缓缓驶向宫城,莫大先生拉起窗帘,通过窗口谨慎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形,看着一队队戒备森严的禁军,忽然若有所思。
莫大先生思索片刻,对太平公主道:“公主,皇帝之死,恐怕有些疑窦。”
太平公主一惊,失sè道:“何以见得?”
莫大先生脸sè沉重地道:“如果皇帝是病死,皇后为什么要调五万兵把宫城围得水泄不通,既有遗诏,办丧事、立新君就是了,何必这般如临大敌?
皇帝之死,我们也是直到今晨得到宫中传讯才知道的,试问昨夜皇帝暴卒,宫里又是下了锁的,严禁一切人出入,能有什么消息外泄呢?”
莫雨涵沉声道:“只有两个原因,皇后才可能这么做。第一是皇帝被人刺杀!皇后才会如此紧张,立即调兵护住宫城,防止有人叛乱。
第二么,那就是皇帝之死,与皇后有莫大的干系了。一个人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在这种根本不需防范的事情上,做出紧张防范的举动。”
听了莫大先生的分析,太平公主的脸sè不禁yīn沉下来。莫先生的推测大有道理,而且第一个原因可以直接排除,因为昨夜并不曾有人叛乱。
那么,是第二个原因?一夜之间,皇宫就变成了一座由无数jīng锐禁军团团拱卫的强大堡垒。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到底在怕什么?”
思索半晌,太平公主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管皇帝之死与皇后是否有关联,皇dì dū已经死了。皇帝一死,我们的rì子就更难过了。”
莫大先生看着那些标枪般肃立不动的禁军战士,目中闪过一丝欣赏之sè。他突然对太平公主道:“辅国大将军已经不掌兵权,可是老朽相信他对万骑依旧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可是这种情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随着时间的延续,辅国大将军在军中的影响也会渐渐下降,公主为何不趁辅国大将军还能影响万骑,笼络其为我们所用呢?”
太平公主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
莫先生纳罕地道:“公主笑什么?”
太平莞尔道:“莫先生是个世事练达的智者,难道你看不出二郎的为人品xìng?他是绝对不会赞同我做女皇帝的。呵呵,不只是他,普天下有几个男人相信妇人能治理好国家呢?”
莫先生叹息了一声,道:“着实可惜。”
太平公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二郎已有归隐之心,迄今未走,只是因为他还想给人一个交待!给追随他的那些兄弟们一个交待,因为那些人很快就要受到韦党的清洗。
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因为把今上捧到皇帝宝座上,他也有份,结果大家却发现,这个皇帝甚至还不如被推翻的那一个,他会怎么想?他既然想走,我……又何必把他挽留在这个肮脏的泥潭里。”
说到这里,太平心中突然有些心酸。她知道,杨帆还想给一个人一个交待,那个人是无怨无悔地跟着他,并为他生下一个女儿的上官婉儿。
可是,他有想过给自己一个交待吗?太平心里很清楚,即便杨帆提出请求,她也不可能抛下儿女、隐姓埋名地跟他走。但是她即便明知自己会拒绝,还是希望他会提出来。
可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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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sè尚未大亮的时候,杨帆便知道了天子暴卒的消息。
韦温是最早的知情人,他把天子暴卒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控制着各支军队的韦家人。韦濯还是一个年轻人,心里藏不住事,这件事令他极其兴奋,当他按捺不住,把这件事透漏给几个心腹知道的时候,秘密泄露出去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因为他的心腹还各有心腹
杨帆获悉这一消息后,马上和王毛仲、李宜德以及马桥在葛福顺的帮助下悄然离开了宫城。
今rì不是大朝会,许多公卿勋戚今rì都不用上朝,相王入宫与皇后和群臣议定国丧之礼后,才由礼部派人逐一通知尚不知情的三品以上大臣。
杨帆是在接到通知后,才“大惊”奔丧的。杨帆到了宫门处,先领到一套孝服。他穿上麻衣,系上孝带,头上裹了白绫,便与急赶来吊孝的众大臣一起去给大行皇帝上香。
杨帆按照礼部的指示干嚎了十五声后,便退出来给其他人腾地方。这样的哭祭需要持续三天,所以杨帆明天、后天还要来,每次上一柱香,嚎十五声,少一声多一声都是失礼。
杨帆从灵殿上出来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宫廷,此时他已经获悉了发生在朝堂上的事情,也知道婉儿就在宫中,他知道婉儿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所不知道的内情告诉他。
杨帆穿着孝服,在人群里逛到第三圈的时候,一身孝、白里俏的符清清姑娘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抬着几筐金银锞子和纸钱从他身边走过去,伊人过处,一个小纸团迅速递到了他的手中。
杨帆伺机看罢婉儿传来的纸条,脸sè登时大变。婉儿写给杨帆的消息用了只有他们之间才能看懂的暗语,用暗语表达的意思不够详细,但是足以引起杨帆的jǐng惕了。
婉儿在纸条上只向他简要扼要地说明了一件事:“皇后已经开始觊觎大位,只是受婉儿规劝,这才暂且忍耐。可是婉儿也无法确定在韦党的怂恿下会不会再出变故,因此jǐng告杨帆及早应变。
杨帆借着掩口咳嗽的机会,把纸团吞进肚去,随即离开了皇宫。马桥、王毛仲和李宜德此刻正在景风门外平康坊里的一座青楼中等着他,这座青楼属于隐宗。
此时,皇帝暴卒的消息还没有在市井间传开,百姓们对宫城周围大军云集的现象津津有味地议论了一阵,便各忙各事去了。民以食为天,他们最关心的是自己的生活。
青楼总是在晚间才最喧嚣最热闹,这个时辰,那些美人儿正在甜甜入睡,就连端茶递水侍候了一夜的大茶壶们也都回房睡了,院子里异常安静。
杨帆半途脱掉孝服,穿上一身便装,又用从古竹婷那儿学来的易容术,对自己的相貌稍稍做了一些改变,当他赶到那座青楼时,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杨帆自角门进入青楼,问清暗号后,一个糊着眼屎、走路摇摇晃晃的大茶壶就把他带了进去。
杨帆一进马桥三人藏身的房间,马上掩上房门,把耳朵贴到门上,见此情景,一拥而上的马桥三人马上闭紧了嘴巴。杨帆倾听片刻,直起腰来,道:“可以说话了。”
王毛仲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将军,宫中情形如何?”
杨帆道:“福王已被立为太子,三rì后登基。韦后将垂帘听政,由相王当国辅政。”
王毛仲和李宜德惊喜地对视了一眼,杨帆晒然道:“且莫得意。如今朝中情形如何,你们都很清楚,政事堂诸位相公统统都是韦党中人,六部要职也尽cāo于韦党之手,你们觉得辅政相王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吗?这只是韦后安天下之心的一个伎俩罢了。”
王毛仲和李宜德的笑容僵在脸上。
杨帆又道:“我刚刚得到消息,韦后已有篡位之心,她这次本yù摄政,只是皇帝暴卒,恐生是非,所以暂时隐忍。可是观韦后以往种种作为,此人绝非戒急用忍的人,我想她骤临大变,乱了分寸,才有这般举措,恐怕不久就会反悔。”
王毛仲紧张地道:“那该怎么办?”
杨帆负着双手,在室中慢慢地徘徊了一阵,突然站住脚步,回身对王毛仲和李宜德道:“也许,我们该动手了。”
王毛仲登时一愣,就连一向木讷寡言的李宜德都不禁大为错愕,瞪着杨帆说道:“大将军,我家郡王可还没有足够的力量……”
杨帆截口道:“来不及了,等临淄王积攒出足以一搏的力量时,韦党也将不再是现在的韦党,朝堂更不是现在的朝堂了,那时候我们将更没有胜算。
实力相差悬殊的时候,要想取得胜利,就得善于乘势、用势、借势、造势。皇帝驾崩,对我们而言,既是一个危险,也是一个机会,我想……临淄王会明白这个道理。”
杨帆道:“你们立刻回去,将京中情形禀报临淄王,请他立即秘密赴京,共商大计!”
王毛仲和李宜德对视一眼,犹豫惶恐的脸sè渐渐坚定下来。王毛仲向杨帆用力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我们立即回潞州!”
杨帆马上出去找到隐宗的人,悄悄吩咐了几句,很快,隐宗的人就为他们准备好了骏马、干粮、和一套新的过所证明,安排他们离开。
王毛仲和李宜德一走,房中就只剩下杨帆和马桥两人,杨帆看着马桥,半晌方道:“仓促应变,风险会很大。”
马桥嘿嘿一笑,揽住他的肩膀,道:“二郎,你在替我担心?咱们兄弟……当初是什么?洛阳修文坊里一个小坊丁啊!要不是你,我这一辈子,就是一个坊丁了。
掏掏yīn沟、管管坊门,偷鸡摸狗、赚点小钱。等我有了儿子,将来了不起也就做个坊丁,有了孙子还是如此,可现如今我是什么?堂堂的禁军将领啊!
想当初,我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禁军士卒,回到坊里头,你看把那些街坊邻居羡慕的,谁不对咱另眼相看啊?就算是苏坊正,对我都比从前客气了许多。
我的家,以前穷成啥样儿,老娘琢磨弄个牙刷子赚钱,结果把家里仅有的几十文钱赔个jīng光;我的娘子,只是个卖面片儿汤的,起五更睡半夜,也就勉强糊口。
现在呢,我的老娘人家得尊称一声太君,因为咱是将军!我的娘子锦衣玉食、仆从如云,走到街上人家得尊称一声夫人;就是我那儿子,也成了小郎君不是?”
马桥说着,眼睛红了,声音也有些嘶哑:“别人就算肯拼命,未必能换来这场富贵,咱这福气,是你给的!现如今,咱们连皇dì dū能废立,男儿大丈夫,还有比这更风光的功业吗?”
杨帆欣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那成!举事时,我会叫人把伯母、嫂夫人和你那宝贝儿子先行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大事若成,我送你一份封妻荫子、与国同休的大富贵。若是败了……”
马桥朗声道:“败就败!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死也是**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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