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莹和兰盖清守在后院门口.七八名宫娥在房里进进出出,时而想起这个要取、时而忘了那个要拿,就像一群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这也不怪她们,她们本来就是一群未出阁的大姑娘,哪懂这些事,而且事情发生的又太突然,自然乱了章法。
上官婉儿和古竹婷在击鞠场上演出了一场特殊的双簧。
马上击鞠的那人是古竹婷,她只能扮出六七分神似,但是远观时足以乱真。清油车里设有夹层,采用了幻术表演所用道具的相同设计,可以让人产生视觉错误,婉儿提前就已藏在车中。
古竹婷佯装落马受伤,被扶上车子后,两人就联手上演了一出精妙绝伦的“换头术”,众人看到的身子是古竹婷的,而头却是上官婉儿的,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破绽。古竹婷在短时间内本来很难掌握难度这么大的幻术,但是她的柔术和遁术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可是那车箱夹层的空间毕竟有限,婉儿已大腹便便,在那里面委曲的时间太久了点,她本来就到了临产期,这一来不免动了胎气,腹中的婴儿迫不及待地要出来了。
如今施展妙手为她接生的人还是古竹婷,古竹婷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上阵,此刻已是汗流侠背。
婉儿是顺产,远没有上次小蛮一般凶险,但是上次古竹婷为小蛮接生时和杨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大的也好小的也罢是死是活她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这一次不同,她已经是杨家的人,如果这母子俩万一有个意外,那就是折在她的手上。正所谓关心则乱,再加上六月天气着实热了些,古竹婷额头的汗水一点也不比正痛呼分娩的婉儿少。
杨帆和张昌宗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桌上摆着葡萄酒、酸奶和镇暑解渴的酸梅汤,不过杨帆一口没碰。
当着张昌宗的面,杨帆不能表现出特别的关切和担心,可他的心却早已飞到了室内,随着房中隐约传出的每一点动静、随着每一个匆忙进出的宫娥,他的心就时而揪紧、时而放松。
张昌宗翘着二郎腿,用银夹子夹起两片冰鱼儿丢进琉璃高足杯,轻轻摇晃着殷红的葡萄美酒,道:“这一关总算是捱过去了,如今上官待制正在分娩,只等孩子一生下来,便再没有任何把柄叫人抓了。
杨帆向门扉掩合处深深地望了一眼,忍不住说出了一句心里话:“但愿她母子平安。”
张昌宗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虽然老话儿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过生死关,可也没那么巧就会发生在上官待制身上吧?那么多的女人生孩子,还不是都平安无事么。嗳,对了!二郎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在眷顾咱们?”
张昌宗突然在石案上拍了一掌,一脸的兴奋。杨帆不明白他一惊一乍的在说什么,有些纳罕地问道:冇“上天眷顾咱们什么啦?”
张昌宗笑道:“你看,今儿让他们亲眼目睹上官待制跌伤,万一上官待制过不去这道坎儿,闹个一尸两命,咱们总得对外边有个交待吧?到时正好用上这个理由,嘿嘿,跌出了内伤,当时没看出来,这说法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吧?”
虽说婉儿与他无亲无故,怎就能说出这么凉薄的话来,杨帆正是忧心如焚的时候,听他说出这样的混帐话,就如咒他妻儿早死,心中顿时一怒,双拳攥紧,他强行克制,这才忍住,转头看向房门处。
张昌宗自觉失言,又见杨帆没有丝毫回应,更加觉得没趣。他干笑两声,把话题岔开道:“我还真没看出来,李家居然有安乐这样的人物,不简单啊,居然想法子坑我,这一次我平安无事,接下来她就该有事喽。”
杨帆淡然道:“因六郎一言,武家死了一儿一媳,李家死了一儿一女,如今武李两家皆视你如寇仇,六郎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
张昌宗哈地一声笑,仰起下巴,傲然道:“仇已经结下,就算我肯罢休,他们肯罢手么?官场和商场不同,商场上那是和气生财,官场上那是要么不斗,斗就要毫不留情,彻底把对头斗垮,那才没有后患。”
张昌宗看了一眼杨帆的侧影,又放低声音,若有所指地道:“在官场上要交朋友,也得立场分明!敌就是敌,友就是友,若是三心二意两面三刀,想一脚踏几船,最后的结果一定最先被干掉。”
冰鱼儿在酒中渐渐融化了,张昌宗呷了口酒,漫声道:“两个人如果要决斗,可是观战的人群中却有人立场不明,随时都可能从背后捅人一刀,你却不知道他会捅谁,要一决胜负的双方肯定先把他清理出去,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帆没想到一向谈不上什么权谋智慧的张昌宗今天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且还旁敲侧击地想拉拢他。官场混久了,哪怕是耳濡目染,果然泳是全学到时此东西。张昌宗今日有这番话.大概是因为他们二人今日联手摆了安乐公主一道,而安乐公主一肩挑着两家,背后是李氏和武氏,所以觉得很有机会把他拉到自己一边来
杨帆心道:“你这比喻倒是不错。可是,你以为你是场上决斗的那个人么?这个擂台,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能登台的,只能姓武或者姓李,你才是那个需要被决斗双方最先清出场的人。”
杨帆不好没有丝毫回应,他正斟酌该如何回答张昌宗这句话,房门忽然开了,树小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两颊嫣红如桃,额头细汗打湿了秀发,兴奋的结结巴巴地道:“生……生啦!母女平安!”
一阵响亮有力的婴儿哭声伴着树小苗的这句话从房中飘了出来。树小苗这句话是冲着杨帆说的,这个院子里除了张昌宗,还有谁不知道杨帆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好!好啊!”
杨帆说着,几乎要跳起来发出一声欢呼,可他脚尖刚刚一颠,忽然想到张昌宗就在身边,忙又硬生生忍住。他想要立刻冲进房去看看他的女人和孩子,可是身子刚刚向前一倾还没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马上又想到了张昌宗。
任何过于热切的表现对他在而言都是不合适的,都不符合他现在的立场和身份,但他的激动已经溢于言表,身形先是一拔、复又一倾再想故作平静业已不能。杨大官人的急智此时体现的淋滴尽致,他身形风车般一旋,就握住了张昌宗的手。
杨帆紧紧地握着张昌宗的手激动地道:“太好啦!圣人交待给咱们的事情终于办好了,哈哈哈,六郎,现在你可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张昌宗眼泪汪汪地咧着嘴,吃力地道:“放……放手!痛!痛!快放手!痛死我啦!”
两个人从婉儿府上走出来时,杨帆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地对张昌宗道:“今日赴碧游宫之宴,因为一场大火,可是没有吃好喝好。紧接着又来岛上一番折腾,出了一身臭汗我且回去沐浴一番,今晚再请六郎畅饮。”
张昌宗甩着火辣辣红通通的手掌,呲牙咧嘴地道:“好!张某也要回去沐浴一番,咱们晚上见。”
两个人都住在柳徇天府上,一个住东跨院,一个住西跨冇院。杨帆这个院子外面隔着十余丈远就是婉儿所住院落的外墙。杨帆风风火火地回了自己院子,一刻没停就逾墙而出,片刻之后他已经喘息着出现在婉儿的卧房。
卧房中虽然仍显凌乱,可是已经收拾干净了,古竹婷站在房中,看着杨帆微笑道:“婉儿姐姐母女平安。”
“嗯!”
杨帆张口想说什么,一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了古竹婷一下,力气大的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这才放开她向榻上望去,他看到婉儿躺在榻上,容颜有些憔悴,但是她正甜甜地笑,笑的无比安详、无比满足。
杨帆走过去,在榻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异常柔软。古竹婷微微一笑,举步走了出去,顺手把障子门轻轻拉上。
杨帆伸出手,怜惜地擦了擦婉儿的额头,已经有人为她拭过脸了,可还是有细汗又渗出来,杨帆把她的双手完全包合在自己的掌心,目光微微一转,便看到了襁褓中的孩子。
一个花格包袱,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只露出半个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小家伙闭着眼睛,睡的极是香甜。她在榻上,就在婉儿身子里边,一大一小两个人儿,交织成两道暖流,荡漾在杨帆的心头。
杨帆宠溺地目光在孩子脸上留连许久,才转向婉儿,低声道:“是个女儿,咱们的女儿,长大了一定会和你一样漂亮的。”
婉儿柔声道:“这下可遂了你的心意了。”
杨帆呵呵地笑了两声,又赶紧收声,生怕惊醒了女儿,他放低声音,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婉儿轻轻抚着肚子,低声道:“肚子里空空的,可心里头满满的。”
两个人对望着,忽然同时轻笑起来,笑着把目光同时投向他们爱的结晶。
许久许久,婉儿把柔柔的目光从女儿脸上收回来,对杨帆道:“郎君,给咱们的女儿取个名字吧。”
杨帆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又缓缓移到她的眉宇间,抚着那已描作梅花的疤痕,低声道:“黛儿,就叫……杨黛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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