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大吃一惊,终于知道花老汉为什么会自己皱起眉头,事情真的这么棘手?七七是被谁抬走了?我感觉心里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乱成了一团麻,赶紧问道:"抬轿子的,不是人,那是什么!?"
"栓牢说不清楚啊,年轻人,要是老汉当时亲眼看见了,说不定能给你说道说道,但的确是没瞅见。"花老汉有点遗憾,可能是觉得帮不上我什么大忙。
我一下子泄气了,而且心慌,七七被谁弄走了?因为心慌,我再也想不起来该问花老汉什么问题,一个人闷着头坐着。
"年轻人。"花老汉拿下嘴里的烟袋,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离天亮还早,但是他的语气里有股说不出的急躁,对我道:"要问什么,你尽管问,老汉还有事求你帮忙的。"
"好了。"我打断思路,花老汉不管是什么来历,但是他总算是解答了我心里的一些疑问,我不能食言,所以尽管乱糟糟的,却还是对他点头道:"要帮什么忙?"
"现在离天亮,还有三炷香的功夫,抓紧着点,够用。"花老汉慢慢从石头上站起身,把烟袋锅子插到腰带上,突然噗通就跪倒在我面前,眼巴巴道:"放我们走吧。"
"你在搞什么?"我吃了一惊,全然没想到他会这样,下意识的朝后退了退,盯着他道:"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了。"
"放我们走吧!"花老汉一时间就难以自制,那双老眼里带着点泪光,道:"老汉的儿子傻,但是从来不会去害谁,至多就跟人闹着玩。"
花老汉的儿子栓牢从出生起就是傻的,这让花老汉很心疼,也很溺爱。栓牢喜欢在附近玩,他的确没有存着害人的心。很久之前,有一个人从这里经过,正巧看见栓牢在跟几个过路的行脚人恶作剧,那人可能有点武断,就认为栓牢是在害人,所以出手惩治。花老汉心疼儿子,赶过来之后,那人不由分说,连花老汉也一起收拾了。
"老汉不知道他是谁。"花老汉抬手指了指我脖子上的镇河镜,道:"当时,你这面镜子是在他脖子上挂着的。"
花老汉说的事情,可能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镇河镜的威势还很大,如果镜子还和当年一样的话,那么挂在我身上,花老汉估计会退避三舍。
"老汉提头担保,栓牢这辈子,从来没有作践过人命。"花老汉可能说到动情处了,嘴唇来回哆嗦,带着央求的口吻,道:"栓牢一个人孤零零的,老汉看着不忍,给他找了个媳妇,这事是老汉的错,跟栓牢没有关系,老汉跟你磕头,作揖,怎么都行,老汉被锁着,心甘情愿,只求着能把栓牢放了,把他放了吧......"
花老汉真的开始磕头了,不停的磕,我一时间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拦他,怎么说他。傻乎乎的栓牢看见花老汉在磕头,扑过来抱住花老汉,咿啊咿啊的喊,想把他爹拉起来,但是花老汉不肯,膝盖在地下生了根一样,眼巴巴的望着我。栓牢咧着嘴开始哭,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那个年轻女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开始抽泣,一家三口凄凄惨惨,我看着有点心酸。
我被唐家婶子算计了,已经长了记性,但是我总觉得,这世上,不应该都是那些算计别人的人。尤其是当花老汉跪在地上抱着傻儿子老泪纵横的时候,我心里那块抹不掉的隐痛,仿佛也被触动了。
"好了,你起来。"我对花老汉道:"我没什么本事,能帮的上你,我会帮。"
"谢......"花老汉估计没想到我会答应的这么干脆,一时间激动的就说不出话了,使劲按着栓牢的头,道:"栓牢,给恩人磕头,给恩人磕头......"
"别弄这些个,你帮了我的忙,我帮你的忙,天经地义的。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这个事,老汉真的说不那么明白。"花老汉指着四五米之外的一块地,道:"劳烦你动动手,把这下头挖开,就什么都知道了。"
河滩地被水一淹,就松垮垮的像是一滩泥,栓牢拖过来一把烂铁锹。我心里有点嘀咕,不过还是朝那块地挖了下去。铁锹虽然烂,但吃土深,挖的非常顺利,挖下去一截,下头好像是一片被土埋住的地基。我心里一动,又加快速度把附近挖开一片,顿时就完全明白了。
这是个老戏台子的地基,戏台被人拆了,但地基还留在原地。我回头看看旁边的花老汉,他也正望着我。
"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怀西楼的传闻,你该听过。"花老汉道:"老汉被那个带着铜镜子的人锁在这儿多少年,怀西楼的人就在老汉头顶上坐着看戏,前后多少年,除了栓牢那媳妇,老汉没作践过谁,那是我的报应,我自己担了,跟栓牢没有关系。"
"你说吧,下面怎么弄?"我也只想着把事情赶紧做完,七七的下落,始终困扰着我。
"面前三尺三寸的地方,挖半丈深,什么都明白了。"
我按着花老汉说的,找准地方,继续朝下挖,湿乎乎的沙土突然干燥了很多,挖下去一米多深,有一层硬硬的土壳,铁锹用力捣了几下,那层土壳哗啦就塌了下去,露出下面一个黑乎乎的洞。我在旁边朝下照了照,当时头就一晕,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土壳下头的洞大概有六七米见方,里面盘着一大一小两条大的吓人的蛇。两条蛇身上五彩斑斓,一圈红一圈黑,花里胡哨的一片,都被一条生了锈的铁链子死死的锁着不能动,那铁链子不是太粗,但是链子上的锁却像一只圆圆的铜盘,上面刻着隐隐的水波纹,跟镇河镜背面的花纹是一样的。
那条老蛇一动不动,旁边的小蛇比我的胳膊都粗,蛇头微微的晃动着,在小蛇旁边,躺着一架已经烂成骨头的尸骸。遗骨皮肉不存,只剩下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身上的戏装。
我完全明白了,回头一看,坐在石头上的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洞里头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铁链抖动的声音,那条老蛇动了,在下头朝着我不断的点头。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粗的长虫,当年那个挂着镇河镜把花老汉锁住的,必然就是七门里的先辈,这一锁就是许多年,花老汉和它儿子走都走不脱。我心里有点怜悯,完全是因为花老汉对它儿子的眷顾和疼爱。
它们,也是两条命,万物有灵,草木皆有情。
我从洞口慢慢爬了下去,铁链子上的圆锁是空心的,不用花老汉指点,我也看出了端倪,拿着脖子上的镇河镜,套在中空的圆锁里,左右轻轻一扭,圆锁顿时裂开了。如法炮制,我又用镇河镜打开另一道锁,然后爬了上来。
不多久,一大一小两条蛇顺着洞口钻出,那条小蛇嘴里衔着一块白森森的骨头,它们在我面前慢慢爬了一圈,然后随着夜色爬向远处。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也朝着北边而去,走了一段之后,偶尔回头,好像还能看到花老汉他们一家的背影,走在无尽的夜色里,还有那凄凉的巡河调子,在耳边萦绕着。
我离开了怀西楼,也不打算再去阴山峡谷,七七肯定不在哪儿。我把所有能想到的人全部想了一遍,却还是想不出,是谁带走了七七。
我一路向北走着,沿途始终没有发现线索,心里每天都很乱,孤独而且害怕。我完全失去了目标,老鬼交代的事情肯定是做不成了,现在七七又不见,我茫然的顺着大河游荡。
离开怀西楼两天之后,我没了主意,那种一个人漂泊流浪的感觉太难熬了。尤其是在汛期涨水的河岸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就好像走在一片广袤的无人区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承受不住而倒下。
但是,这条路还在脚下,只要我还能动,就必须不停的走。我突然觉得爷爷之前对我说过不止一次的话,很有道理。人这一辈子,无非就是个熬。
这个季节的天,时晴时阴,有时候日头会很毒,白天没法赶路,得找个地方歇着,等阴凉了以后再走。我在远离河滩的地方找到一片小林子,打算过去打个盹。但是刚刚靠近林子的时候,就看见有个人正靠树坐着,脸上盖着草帽。
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脸,但完全就是一副赶路人的打扮。我对陌生人有点排斥,不管他是做什么的,我都不想接近,所以看见这个人之后,马上就要转身离开。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对方,那人拿下脸上的草帽,朝我看了看。这一下,他的相貌就很清晰了。这人岁数不大,二十五六的样子,圆圆的脸,好像挂着一副天生的笑容,如同庙里头的弥勒佛一样。
我一转身,这个弥勒佛一般的人就在后头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也肉呼呼的。
"老弟,怎么就走了?天那么热。"
我不理他,自顾自的走,弥勒喊了两声,见我不回头,拔脚就追了过来,一路小跑,挡到我面前,上下打量我一眼,笑的很憨厚。
"你干嘛!"我有点不满意,很警惕的望着他,顺势观察周围的情况。
"老弟,打听一下。"弥勒对我挤了挤眼睛,伸出一只手,道:"铁筢子一拉水划划,五爪子抱窝捂黄呢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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