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天的上午,罗冲率领一小队不到五十人的铁甲重骑从邓州城下一掠而过,来去如风,并没有靠近五里外的先锋军营地。
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城墙上的邓海等人安心:老子没有逃走,一直都在呢。
果然,邓海和陈知府心神大定,像是一下子有了依靠。
镇西先锋军却没有任何动作,属下前来禀报:那支铁甲重骑出现了,数量不到五十,速度太快,我方的探马追不上。
师落印心中冷笑:追上去,还回得来吗?
于是,落印将军下达的命令是:少数敌军,必是诱敌之计不管它,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继续派哨探四处搜索他们的真正营地。
下午三点多,贺万里的四万大军和一万多民夫,浩浩荡荡出现了,在先锋军营地后方扎下了几座营地,呈梅花阵,将中军大营保护在最中间。
中军代表军心和军魂,只要中军稳固,即便被敌方骑兵夜袭军营,也不会出现崩溃之局。
师落印立即前去中军大帐,来到贺万里的面前,把这两天收获的消息逐项禀报。就连自己派遣廖钟偷袭罗家庄园惨遭失败的事情都说了,唯独没说罗冲夜入军帐威逼恐吓自己的那件事。
“廖钟死了?”
贺万里神色不变,沉稳而问。
“暂时不能确定,但昨夜出动的那支小队,连同两名带路斥候,没有一人返回。”
师落印的神态表情也很正常,平静回道:“大帅未至,我不能随意调动军队围攻罗家庄园。”
“这就对了”
贺万里欣慰点头,夜探罗家庄园没什么错误,掳敌将家眷实施胁迫的做法也没有什么不对,出了状况,军队按兵不动等到援军的处理方式更显得沉稳……可以说,师落印的这一番动作挑不出什么错误。
贺万里非常欣赏师落印,对他的要求也就是掌握好沉稳,这个因素的尺度,既不能畏首畏尾,也不能鲁莽轻率,若能把一个稳字真正掌握,他距离大将军这个高度差的也就是一些功劳了。
“对方早有防备,罗家庄园必然是人去楼空只剩了陷阱,再去动它,毫无意义。”
贺万里沉声说道:“咱们要的是整个战役的胜利,而不是意气之争,损失几十个人手不算什么。落印,你做得很好,不必有任何自责,换做是我,同等情况下也就能做到这些了。”
“谢大帅不罪之恩。”
师落印半跪在地,心中很是惭愧,恨不能把罗冲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全盘托出,却又担心自己的家人还没有脱险,或是再一次落入魔掌,甚至,内心深处还有着更多的畏惧。
自己该做的,只能把昨夜那一幕当成梦境,这场仗该怎么打,还怎么打,只考虑战场上的各种因素,不去考虑罗冲这个人是怎样的了。
反正,罗冲也就是这样要求自己的。
待到师落印起身就坐,贺万里又问道:“以你的判断,你认为,那支重骑兵会在何时出现?”
“末将对那支重骑兵的实力仍没有清晰了解,只能有两个猜测。”
师落印沉声回道:“如今可以确定,它已是千人规模,一人双马,全部覆甲,那就是两千重骑。假设,他对自身的战力具备超强信心,便会在我军攻城期间发动突袭;反之,他若信心不足,则会在我军拿下邓州城,继续深入的半途中,依仗速度优势,发动半游击半突袭的连续冲击,积少成多,给我军制造大量伤亡……”
听过他的分析,贺万里轻轻点头,又问道:“果真是全身重甲,却又比轻骑兵速度还快?”
“快得多”
师落印的表情这才显露出一丝凝重:“最好的探马都追不上他们,我这才明白,卢克拓的两千轻骑为什么会被一路追杀,几乎全军覆没,想逃都逃不掉
“嗯,这正是最可怕的骑兵,也是我们梦想中希望拥有,却不可能创造出来的骑兵……”
贺万里从不会低估对手,沉吟说道:“我不怕面对他们的正面冲击,只怕你说的第二种可能。”
比轻骑兵还快的铁甲重骑,若采取游击战术,一路冲杀下去,根本不与你正面作战,数万人的军队又能被他们杀伤多久?
面对他们的游击战术,我军在行军途中只能以弓弩御敌,可是,箭支又怎能破得开他们的厚重铠甲?
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兵团列阵,不动如山,让他们撞得粉身碎骨。可这样一来,它只凭千人规模的一支奇兵,也就把镇西军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要知道,镇西军的作战目的并不是邓州城这样一个位置偏远的城池,而是要持续深入,掐断宋朝北路战线的补给通道,怎可以受困在此呢
狼群可怕,可这支重骑兵明显不是狼群,而是一群狮子,身躯庞大,占据力量与速度双重优势,自然是自然界最为强大的猎食者。只是想一想,都觉得不好对付。
“办法总会有的。”
贺万里毕竟是当世名将,并没有愁眉不展,而是神态轻松地说:“目前为止,最起码可以证明,他的目标不是你,而是我那么,邓州城的攻城之战也就不需要你了。落印,你率先锋军继续深入,沿我军不久后的行军路线一路探查,寻找有利地形,届时,可设下连环埋伏,让他吃一个大亏。你认为呢?”
“甚好。”
师落印点头应道:“末将也认为,我军虽占据人数优势,却还得依靠计策,借助地形优势设置陷阱,把他引入其中。”
嘴上这样说,师落印心中发苦:大帅啊,你还是低估他了,很可能,他根本不会采取游击战术,也不会等到我军继续深入时再动手。我担心,他是想一口吃掉你,就在这邓州城下
但想归想,这些话不能说,也不敢说,有些事情一身嘴都解释不清。
难道说:大帅,我和他私下里接触过,对他有些了解,他还去我的家里串了一趟门……这个人太可怕,咱们对付不了,还是赶紧撤军吧
这都是实话,可一旦说出来,给你按一个与敌勾结,乱我军心的罪名,直接拖出去就给斩了。
好,就算大帅他愿意无条件相信自己,他就会撤军吗?
以大帅的性格与职责,他是万万不可能撤军的。
仅凭猜测,不战自退,落一个畏敌的名声,就算皇帝陛下不治罪,大帅的一世英名也会毁于一旦。
不可能撤军,该面对的还得面对,该做的事情还得去做,所以,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正因如此,师落印更觉得罗冲这个人太过可怕,他把一切都算准了,自己可做的事情只能是置身事外,像一个旁观者,看着他张开獠牙,把镇西军咬死在这里。
他若成功了,到时候能够返回夏国的军队,只会是自己这四千多的先锋军。不是逃回去的,而是人家吃饱了,故意放回去的。
天黑后,师落印心情沉重地返回了自己的营地,感觉身上的战甲比一座大山还重。
休整一夜,明天,先锋军就会离开这里,绕过邓州城,向着宋朝的下一座城池进发。
说起来,这个任务也很重,有可能遭遇宋朝从其他位置赶来的援军,可师落印现在的心情是,宁可与宋朝的五大军团同时应战,也不想再面对那个魔鬼了。
“大帅,保重啊落印,对不起你……”
抬头望月,两行清泪从面上无声滑落。
天刚亮,先锋军拔营出发,半个时辰后,一万镇西军向城池逼近,做出攻城的表示。
但在此之前,还是有人骑马来到城下,大嗓门劝降,意思不外乎:你邓州城那点守备力量连蛋壳都不如,轻轻一敲就会粉身碎骨。此时不降,破城后,你等都将是性命难保。
到了这种时刻,立于城上的邓海已经没有了畏惧,身为武将,就只能死撑到底。
“不降,来打吧”
邓海只回了这一句,心中则在祈祷:“罗将军啊,我一家老小,守备营上上下下,甚至城内的无数百姓,全都指望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现啊?”
“攻”
帅旗之下,稳坐泰山的贺万里抛出令箭。
呼啦啦……
一万人推着攻城器械缓缓逼近,按说,只凭城墙上稀稀拉拉的那点力量,抛石机,车弩什么的一顿打击,再来上几波万箭齐发,差不多就没有几个人还能站起来了。绝对的优势之下,攻城一方不会有多少伤亡。
攻城的同时,贺万里当然会防备着那支神出鬼没的铁甲重骑,三万大军以帅旗为中心,摆出四面兼顾的巨大阵型,并隐有合围之势。贺万里甚至有胆量拿自己做饵,把那只骑兵引入阵心,一举歼灭。
除此之外,也考虑到了,那支重骑兵会把正在攻城的一万人当成冲击目标,对此,贺万里同样是有所应对。
城墙上,眼瞅着密密麻麻的攻城部队慢慢压来,邓海立即下令:全都给我躲起来,完全不必镇守城墙,咱们的任务就只是保命。
防什么防,在正规军面前,咱这两千人纯属老弱病残,一波打击就得倒下一小半,不等人家架起云梯,死得也就差不多了。
都下去吧,抱着脑袋躲起来,是死是活,就看那位罗将军人品如何了。
哒哒哒哒……
攻城部队推进到四百米,还没有抵达抛石机的最佳位置,便有一匹快马从远处飞驰而来。
“报”
镇西军斥候,并且是一名百夫长,他策马冲进中军大阵,高喊道:“西面,敌军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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