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八年,七月初,战争结束后第四十天。
外界持续着诡异和压抑,贡古山脉持续着雨幕和阴森。
满是疮痍的战盟却在安静又稳步的复苏着。
在外,不断有整齐的队伍在战盟边缘游荡,极力展现着自己的强势,震慑着各方监控势力。
内部,伤痕累累的各殿成员逐渐恢复了生机,从昏迷和闭关中苏醒,从刺鼻的药罐里走出。重伤的高层也相继能自由活动,离开各自昏暗的寝宫。
破烂的战盟共事内外完成了初步的修缮,损害的乱天夺灵邪阵重新开启。
一切的一切,缓慢却有力的恢复着。
妖灵族的队伍没有立刻离开,囤积在了战盟四方大门,藏匿在了守护阵的内部,协助战盟的守护部队,表露着强势的姿态。
唐安华等元帅和高层也全部留在战盟,联手应付可能会出现的突发事件。
在这天清晨,闭关修养近四十天的唐焱离开了寝宫,前往北部苍生殿。
妖冶、南宫狱、不死凰,等等,众人都从昏迷和闭关里相继苏醒,陆陆续续的离开自己驻地,向着北部苍生殿集合。
因为马阎王即将苏醒,消息传出后,妖灵族的高层在今天全部在这里集合。
战盟高层都希望有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妖灵族突然会出现在这里。
前往北部的路上,虚弱疲惫的唐焱骑乘着三头金狮,手里握着一张最新的伤亡统计单,看了一遍又一遍,心脏微微抽搐着,目光在无言中朦胧着。
他在二十天前就苏醒了,一直在闭关静养,也不敢去面对伤亡统计单。
今天,是他第一次握住,也是第一次正视。
即便是做好了准备,依旧心如刀绞,面对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喉咙像是卡了个石头,胸口更像是被刀子在用力的割,实在无法轻易接受。
曾经的亲人,曾经的挚友,只因一场战役,变成了一个个笔墨涂抹的名字,安静的躺在了兽皮卷上,没有了生气,悲凉,凄苦,再也没有笑容,再也没有了声音,一切的精彩戛然而止,回归冰冷和死寂。
妮雅陪伴着唐焱,却不知该不该安慰。
金狮更是沉默无言,同样满心的绞痛。
太多太多的老友战死疆场,成了兽皮卷上冰冷的名字。
他们已经在圣山的南部空出了一片山林,面积很大,景色很不错,用来安葬牺牲各殿弟子,有名有姓的基本都有了墓碑,薛天晨那样自爆的人,也收拾了些生前的衣物,造了专属的坟茔。
只是并没有太多人去祭拜,全部投身在战盟的重建和修缮里。不是众人薄情寡义,不是不愿意去祭拜,而是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么巨大的伤亡,他们更不敢站在无尽的坟茔里,生怕自己崩溃倒下。
他们希望在忙碌中缓和下悲痛,等将来收拾了感情,再去悼念,再去无声话离别。
当金狮载着唐焱路过中部,唐焱回望了眼陵园方向,轻语:“他们埋在那里吗。”
“都在那里呢,我们现在去吗?”金狮问道。
唐焱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什么,无声摇头。他没做好准备,他……不敢……
妮雅示意金狮先去苍生殿,不要急着去坟茔区,那里不仅埋葬着数百万生灵,更埋葬着沉重的情感,埋葬了无数的音容笑貌,更有无数的记忆,除非真的做好准备去面对,否则……一旦触碰,必然崩溃。
她知道唐焱肯定会过去,但不是今天,也不需要任何人陪。
不就知道,他们来到了北部苍生殿,诸犍、不死凰、柯尊山,等等,还有杜洋他们,全部提前来到了这里,正聚集在正殿里外,只不过因为妖灵族众位将军的存在,正殿里外的气氛很沉闷,也很古怪,双方除了偶尔的打量,客套的礼节,并没有实质的交流。
“恢复怎么样了?”唐宸看到唐焱到来,陆陆续续起身。
唐安华、唐心典等妖灵元帅将军,依次向着唐焱行礼,礼节之大,不可谓不重。
战盟方面部分人再次奇怪,部分人则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好多了,我恢复力比常人要快。”
唐焱的重度昏迷属于心力交瘁,先是妖灵族事件,再是战盟事件,前前后后承受的心理压力太重太重,比肉身消耗的能量重了不知几倍,着实需要个特殊的安静期来调理。
“马将军快醒了,三长老在里面陪着,要不你先进去看看情况?”唐宸提示着唐焱。
对于马龙他们而言,此次事件太突然了,冲击性太大,等于颠覆了坚守千年的仇恨,任谁也很难轻易接受,需要唐焱出面去调和,才可能会容易接受。
唐焱先是向着众人做个介绍:“你们应该都认识了,具体的事情我出来再解释,总之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一南一北,遥相辉映,相互扶持。”
“不用管我们,你先去给马将军他们解释。”唐安华方面都向战盟表示了友善的态度。
战盟方面的众人相继颔首,也没有落了礼数,只不过心里总有些怪怪的。
按理说,突然多了妖灵族这么个超级盟友,绝对值得振奋,值得欢呼,可众人的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至于抵触,也不至于反感,总之不怎么舒服。
唐焱收拾下情怀,走进了马阎王的寝宫。
念无情和念无德都陪在床边,守护着马阎王。
唐知白长老却像是个罪人,跪在了地上,不知道跪了多久,身体已经僵硬,脸色有些蜡黄,表情强作平静,却掩不住他痛苦的表情。
念无情和念无德面色泛沉,没有理会他的跪地,反而冷漠的看着他。
兄弟再见,理应欣慰,本该高兴,可因为当年的死亡和后期叛乱等等系列事件,曾经情真意切的兄弟们,再次相见之后却没有了当年的亲切,彼此之间像是隔着层薄弱,明明很稀薄,却谁都无力捅破。
也是那种说不出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到了念无情和念无德此类阴柔之人的脸上,自然就成了冷漠。
“知白长老,您起来吧。”唐焱走过唐知白身边,要去搀扶,却被他摇头拒绝。
“再等等吧。”唐知白愧对他们,这一跪,理所当然。
千年之前,他们豪情万丈,歃血结义,无数次宣誓忠守妖灵皇,无数次豪言铸就天下最强集团军。自始至终,马龙他们恪守了誓约,不惜假死而隐,不惜把鬼龙集团军亲手葬送,可以说是牺牲了所有的所有。
可唯独自己,在妖灵皇战死之后,继续留守妖灵族,没有任何报复之举。
哪怕现在证明沧亲王是忠是义,哪怕报复之举是鲁莽的冲动,可兄弟之间的很多事情,不能用大义来衡量,不能用道理来解释,也不能用对错来诠释,不能只能以忠守来论定。
而且自始至终,念无情和念无德的冷漠和无言,都表示他们对自己很失望。降临遗落战界至今没有联系自己,也说明他们已经不再信任自己。
唐知白愧对曾经的誓言,愧对兄弟情义,而马龙他们则承受了千年不必要的仇恨。
自己跪一跪又如何。
念无情面无表情,念无德精心修饰的细眉微微凝簇,他们的阴柔绝情之气在此刻尤为强烈,像是两条阴狠的毒蛇,令人不敢直视。
不过,他们两人不至于对唐焱摆脸色,只有不满。
“少主你自己去了妖灵族?”
“你向我们保证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去妖灵族,也保证过即便要过去,也应该是我们陪着,你不该这么鲁莽的自己过去。”
“我是冒险了,保证不会再有下次。”唐焱坐到了马阎王的床边。
两人摇头,这种保证在唐焱嘴里就跟喝凉水一样,一口一个,喝了再喝。
唐焱看着马阎王平静却憔悴的脸色,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打量。他召唤出了血魂树,轻轻放到了马阎王的胸口:“还记得我离开战盟之前,九婴的那次造访吗?”
血魂树现在基本接受了唐焱,很温顺的贡献出些许的魂力和血气,滋养着正在逐渐苏醒的马阎王,温润着他的灵魂,温热着他的气血生机,小心翼翼的帮助着马阎王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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