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了一整夜的城市,天快亮的时候终于逐渐安静下来。在这个令人精神振奋的夜晚,除了那些不懂事的小孩,整个圣都城里有睡意的人极少。当然,醉倒在街头的人可不算在内。
他们当然有理由兴奋和庆祝,因为数年的苦难、数年的奋斗终于有了结果,科恩。凯达的登基大典就是这数年艰难生活的休止符,在以后的日子里,不会再有那么多泪水和痛楚了吧?毕竟科恩。凯达是先皇指定的,也是大家在感情上认定的皇帝,况且他干得还不错。
在所有人中,只有很少人意识到皇帝陛下的登基,也意味着另一种生活的开始。在这种新的生活里,也有无尽的麻烦和困扰,而身处其中的人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自己的全副精力去面对才行。
相比那些幸福的民众,他们的日子也并不比叛乱时期好过。
数千万生活在幸福中的民众,他们的衣食住行,甚至一举一动对朝廷来说都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负担,而民众们却永远不会为某些事情发愁,在他们的头脑里,所谓的国家大事,就是朝廷操心的事,就是科恩。凯达操心的事。自己不用、不必、也没有资格去操心。
而他们的皇帝陛下,在这夜里却没怎么睡,因为当天晚上的舞会一直持续到凌晨。在舞会上,作为一国之君的科恩。凯达不得不尽力周旋在那些飘飞的舞裙和典雅的礼服之间,要和蔼可亲、要注意礼仪、脸上还不能露出倦意。
到天亮的时候,他才能回到房间里小歇片刻。
但有一群人似乎比科恩陛下更加辛苦。就是那些同样参加了舞会的投诚总督们。回到驿馆之后。他们就聚在大厅里。商讨着一件对他们来说非常急迫的事情。
因为有传言说,皇帝曾经接见了那个在阅兵式上嚷着要告状的小孩,但在随后的舞会上,皇帝陛下却没流露出一丝一毫有关于此事的感受──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说不定皇帝心里已经有决定了。
为今之计,就是利用各种对己方有利的形势去影响皇帝陛下的决定,是非不重要,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如果皇帝陛下大手一挥,把这件事交给**官处理,那不管维纶总督有多厉害都肯定玩完。不说贵族方面恨维纶总督入骨,不说其他人会落井下石,年轻的**官单凭花花肠子就能把维纶总督给收拾了──这位**官的名气,特别是他审案的手段,早就传遍了斯比亚帝国全境。
维纶总督,这件事的关键人物,他正呆呆的坐着,双眼凝视着身前的那盏魔法灯出神。事情发生至今。他根本就没说过什么话。
“维纶总督,都火烧眉毛了。你总得想个法子啊!”另一个总督终于受不了这憋闷的气氛,开口说:“你是咱们这群人里领头的,贵族们又恨我们,如果你让他们给扳倒了,那咱们这群人也不用再混了,别说当总督,脑袋能留下都算是走运!”
这倒是实话,对那些恨狗的人而言,最安全、最惬意的报复方式莫过于痛打落水狗。
维纶总督保持着那个令旁人郁闷的姿势,没有说话。
“我说维纶总督啊!眼下的形势不利于我,你得想出个万安之策。”另一个行省的总督,杜朗。西索提醒他:“至少你要记起那个告状的小孩是谁,我们才好帮你想办法来对症下药。”
“那个小孩的来历?”维纶总督抬眼看看在场各位,然后疑惑的摇了摇头:“我回忆了很久,但却想不起这个小孩是谁,我又何时得罪过一个小孩?”
“那么,或者是他的家人呢?”杜朗。西索接着再问。
维纶总督又摇摇头:“真的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总督看场中气氛持续沉重,于是接口说:“维纶总督的为人一向谦和,说不定是有人蓄意诬告。”
场中的人听了这话,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涌起一个想法:或者是维纶这厮作孽太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家仇人找上门了!
“是不是有人诬告这不重要。”杜朗。西索垂下了目光,把玩着自己的手杖:“皇帝陛下是否相信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
“我想皇帝陛下会顾念情谊吧?”一个胖乎乎的总督开了口:“毕竟在前几天,皇帝陛下还和我们把酒言欢,还亲口宽恕了我们啊……我们不是也宣誓效忠了吗?”
真是希奇,这位胖总督也不想想,自己也曾经向克里默。夏麦还有鲁曼宣誓效忠过,结果又如何?虽然不能说出来,但事实早已证明一点,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誓言了。
“虽然是这样……”杜朗。西索也不好怎么说他,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胖总督,直接点出要害:“但世事变幻无常,此一时、彼一时,不能互相比较啊!”
维纶总督抬起了头,看了看天色。
“已经到了天亮的时间了,但天空还是这样灰暗。”杜朗。西索幽幽的说:“看这样子,是要下雨了呢!”
维纶总督点点头,在众多总督面前跟杜朗。西索像打哑谜一样交谈起来:“夏末的雨,会持续很久吧!往往会酿成严重的洪涝。”
“是啊!当浪涛来时,如果没有提前修好堤岸的话就危险了。”杜朗。西索轻声感慨着:“与其徒劳的封堵,不如疏导的好啊!”
“太危险了,连一半的把握都没有。”
“事实上,应该有天意的存在吧!某些事物不是我等能抗衡的。”
维纶总督又沉默下去,而杜朗。西索也眼望窗外不再开口,这样的平静维持了好一阵。
“来人。”维纶总督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站起:“准备礼服。我要进宫面见皇帝陛下。”
“是的。大人。”维纶的贴身管家站在门边问:“要下大雨了,我为大人准备雨具吧!”
“雨具?不用了。”维纶转过身,看着窗外翻滚的云层,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天意、天意……”
昏暗的天空中,第一道闪电划过,震耳欲聋的雷声跟着传到皇宫的房间里,吓得刚刚起床的琴伦公主大哭起来。
“看看,我们的小公主流眼泪了。这可不好。”科恩赶紧放下手里的文件,走到温丝丽身边,轻声对琴伦说:“小宝贝别怕,雷声只是下雨的前奏而已,是属于自然的东西,而自然的东西都是正常的,自然不会主动来伤害我们,所以一点也不值得害怕。”
小琴伦好歹止住了哭声,用手背抹着眼泪,白影忙把手帕递给她。
“夫君今天的话好有哲理啊!”刚吃过早餐的凯丽。罗娜走了进来:“如果罗伦佐院长听到了。必定会大加赞赏的。”
“何必提院长呢?”科恩微微一笑,走过去吻吻凯丽的脸:“有你的赞赏。我已经很高兴了。”
“才夸你一句,你就得意起来了。”凯丽笑着问:“早餐用过了吗?”
科恩点点头:“今天有什么事?”
“其他的事我管不了,可那个小孩子我总是放不下,叫人问他一些事情,他怎么都不肯回答,非得见皇帝不可。”凯丽回答:“正好夫君你今早有空闲,不如就把这件事解决了吧!”
“也好,无论怎样,我已经给了他一夜的时间,算是尽到皇帝的义务了。”科恩点头同意:“这不是小事,就在大殿处理吧!你去叫菲琳和迪尔来。”
“好的,我这就去。”
“各位准备好了吗?”科恩拍拍手:“皇帝处理政务的第一天,我们出发!”
端坐在王座上,科恩向等在一旁的当值内侍点点头,不一会,昨天那个泥猴一样的小孩已经被带进来了。他一进大殿,科恩和几位皇妃就惊讶不已……因为,这是一个很清秀的男孩。
洗了澡,换了衣服,他就变了一个样。
淡金色的头发束成两束,柔软的垂在有些消瘦的脸颊边,淡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对科恩的畏惧,皮肤白净,十指修长,如果不是脸部轮廓和行走姿态可供辨认,科恩就要怀疑这小孩被人掉包了,其实也不能说他是小孩,他的年纪应该属于小孩与少年之间。
内侍轻碰他的手臂,示意他上前行礼,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向前走了几步,在合适的地方下跪行礼,之后向几位皇妃重复以上动作。
看到他得体的举动,科恩心里一沉,知道这件事小不了……这个小孩行的是正式宫廷礼节,动作标准不做作,这不是一天一夜能学会的。这就说明他出身贵族、受过良好教育,而一个贵族家庭怎么会让小孩来告状?
科恩心里只找到两个理由,一是维纶总督曾经把手伸到贵族中干了一票,二是贵族中有人设计陷害维纶,两者中又以前者的可能性最大。若是贵族们仅以这样的安排来陷害一个总督,那设计者就显得太白痴了。
“看来,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科恩在小孩向所有人行礼完毕之后,以少有的温和语气问:“那么,就介绍一下自己吧!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禀皇帝陛下。”小孩跪在地毯上不敢抬头,回答的声音也有点颤抖:“我叫雅尔萨德。萨兰。”
天空中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隆隆雷声之中,不但是科恩的脸色几乎凝固,几位皇妃和在场的大臣都呆住了。
“你叫雅尔萨德。萨兰?”好半天,科恩才打破这沉默:“尤肯。萨兰是你什么人?”
“尤肯。萨兰……”雅尔萨德的话里带着泣声:“是我父亲。”
“有什么证明你身分的物品?”
“回禀皇帝陛下,我有父亲大人的随身徽章,还有私人印章。”雅尔萨德掏出几件东西。放在身前的地毯上:“还有最重要的。父亲大人用魔法封印的一个水晶球。还有。有一年我生日时,得到过皇帝陛下的贺礼。”
“来人,赐座给雅尔萨德。”科恩摇摇头,长出一口气后轻声吩咐:“去请国相过来。”
早有人快步奔出殿门,内侍长搬过一张椅子:“请坐下,雅尔萨德少爷。”
内侍没有叫错,雅尔萨德的确是少爷,萨兰家的少爷。如果满了十六岁,就可以继承他父亲的爵位,一等伯爵。
尤肯。萨兰也是一位总督,而且跟科恩一样,他既是一省总督,又是自己行省上三分之二土地的领主,深得先皇克里默。夏麦陛下的信任。
萨兰家跟凯达家是世交,科恩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初在皇宫跟列卡比武时,留着一脸大胡子的尤肯。萨兰总督大声为自己打气的情景。也记得在成亲前,自己到尤肯。萨兰在圣都的住处去做客。豪爽的尤肯。萨兰哈哈大笑着拥抱自己,还取笑自己来着……
记得在自己的喜宴上。尤肯。萨兰抱怨自己的儿子年纪太小,不然科恩的妻子中至少有一位会成为他的儿媳……
叛乱时,萨兰家也是坚持反抗的一支武装,但这支武装在后来却很离奇的失败了,具体原因连科恩的情报体系都没查出来,萨兰家所有的成员也没有了消息。
而在今天,尤肯。萨兰的儿子却出现在自己眼前!原本以为是影响不大的私人恩怨,没想到竟然是这等大事!
“听说是雅尔萨德。萨兰来了?”维素亲王走进殿门:“真的吗?”
“是的,父亲。”科恩站起来,指指雅尔萨德:“是他,应该没错。”
“孩子,快让伯伯看看你,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维素走上去,拉着雅尔萨德的手感叹着:“故人之子啊!看到这孩子,不知是该庆幸故人有后,还是该为尤肯。萨兰悲伤。”
雅尔萨德的眼圈红红的,右手被维素亲王握着,左手还抱着一大堆的证物。
“孩子,把这些东西放下,跟维素伯伯到这里来坐。”维素牵着雅尔萨德的手,在科恩身前坐下,再吩咐其他大臣:“你们也坐下吧!这件事小不了。”
“是啊!”科恩苦笑着说:“这件事小不了。”
大殿外,疾风阵阵,暴雨倾注。
一道道闪电中,气温骤降下来,狂暴的雨点扑向大地上的一切,地面、屋顶、街道、都溅起一层迷濛的水花。
一名披着雨衣的内侍快步冲过前宫和正宫之间的广场,气喘吁吁的跑上皇家议事楼平台,对大殿外的内侍说了句什么话。
“皇帝陛下。”接到通报的内侍跨进殿门:“维纶总督递牌请见,现正在正宫门等候召见。”
“让他等着。”科恩陛下连头都没抬,依然看着手里那枚萨兰家族的徽记:“雅尔萨德,平静下来了吗?那就把这事情告诉我们。”
“是的,皇帝陛下。”雅尔萨德放下手里的杯子:“维纶……是个大坏蛋!”
“孩子,维纶在证明有罪前是一位高官,即便是贵族也不能这样说他,是不是个混蛋应该由皇帝来判断。”维素亲王摸摸雅尔萨德的头,如同指点自己的儿子一样指点他:“把事情说出来,让皇帝来判断。”
“是的。”雅尔萨德低头想了想:“大概是神魔大战刚刚结束的时候,父亲有一天突然召集了全家的人,跟我们说左相鲁曼叛乱,说萨兰家族世代忠勇,不能在这个时候软了骨头……后来,父亲把我安排到一个偏僻的村落中住下,有仆人和护卫陪伴着我,在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和家人就没有了消息,一直到那一天……”
“那是在一个夜里,军队保护着父亲来了,父亲的身体上全是被血迹染红的绷带,还少了一只手臂,虽然一直有魔法师在给他治疗,可是血还是不停的流。”雅尔萨德低声诉说着,顺腮边流下的眼泪一滴滴的掉在身前的地毯上:“最后,有人报告说叛军追来了,父亲把我叫了过去,把这个水晶球交给了我,并对我说,是维纶设计陷害了他。”
虽然早已知道是维纶干的好事,但听了雅尔萨德用稚嫩嗓音说出的话,围坐在场的大臣们还是觉得心里一凉,如同自己亲临一般。
“父亲告诉我,如果我不能到达暗月行省,那就要一直躲藏下去,不管怎么样都要等到帝国光复的那一天面见新皇帝……不然,维纶的滔天罪行就没人知道,还会有人把很多罪行栽到萨兰家族头上。”
“然后呢?”一位大臣轻声问着:“你父亲……”
“我被带出了那个村落,当翻越了两座山时,看到村落的方向燃起冲天大火,火光映红了整个天空。”雅尔萨德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拳紧握着,整个身体都在抖动:“我……我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前宫到正宫的门廊下,维纶总督静静的站着,巍峨的皇家议事楼在茫茫大雨中显得那么的模糊,那么的遥远……维纶脸上的神情凝结着,一步踏下台阶。
“维纶总督──你在干什么?”一名护卫出声喝问:“还没有皇帝陛下的命令,总督你不能进去!”
维纶总督缓缓转过身来,木然的回答:“觉得我该死的话,你就砍了我吧!”说完之后,维纶走进雨中,任凭暴雨把自己浇个里外通湿。
护卫一声“大胆!”就要冲过去抓住维纶,可门前又接连来了好几位总督,他们手拿着请见皇帝陛下的腰拍,嚷嚷着一起冲入门内,紧紧护在维纶总督的身边。
看看违规的总督太多,护卫们一面组个圈子把他们围起来,一面向上通报。当值长官的命令是:先行监视,一旦进入皇家议事楼警戒范围内,立即收押!
而在前宫门外,越来越多的贵族驾着马车到达,他们并不知道此事关系到萨兰家族,只是他们那异常灵敏的鼻子嗅出了异味。
狂风暴雨里,在护卫的监视下,维纶领头带着他那些所谓栓在一条线上的苦命“兄弟”,缓步向前走着,在广场中央的时候,维纶总督大嚎一声“皇帝陛下!”接着双膝跪到奔流不止的雨水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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