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就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一颗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晚云飘过之后,茂密的树林里火光燃起,一缕缕浓呛的黑烟升起,徐徐吹过的凉风刮得黑烟四处消散。
数十顶灰色帐篷搭建在鸦树林内一处空旷的草地地内,几堆篝火围绕在营地四周冉冉在烧。几名精甲士兵负责值守在篝火一旁,观察周围树林里的动静。
罗伊独自走到营地的右角落里,他掀开其中一顶帐篷,然后钻了进去。“这里有些治疗外伤用的药膏,”他说,“你拿去敷在伤口上。”
“谢谢。”格丽娅用冰冷的礼貌回答。自己所承受的这些伤痛,可以说是面前这个家伙一手造成的。
罗伊将药膏放在一旁,接着问道,“你的翅膀怎么样了?”
格丽娅生硬的接口,“过些日子,就能够重新长出来。”她又面无表情的反问对方,“还有事吗?”
“没事,我就不打扰了。”罗伊转身离开她的帐篷。他朝着附近树林里走去,他打算去查巡一下周围的动静,顺便狩猎一些野味回来。
一顶金色帐篷搭建在营地的中间,被周围其他帐篷包裹着。几队持矛士兵把守在金色帐篷的四周,帐篷的入口有两名高大威武的骑士负责守卫。
“大人,”科林爵士恭敬且严谨的说,“你的决定有些荒谬,这有损你的身份和荣誉。”此时帐篷里只有他和布兰特・提利尔两个人。骑士荣誉提醒他,必须要向他承诺守护的大人提出谏言。
“科林大叔,”布兰特不否认这点,“是我太过草率,事前没跟你商量再做决定。”
科林爵士语气尖锐的说,“刺客没有荣誉可言,她能够向你效忠,将来也有可能背叛你。”稍微迟疑一会,他又提醒,“何况她还是行刺你的凶手。”他不屑与这种卑鄙阴险的人为伍。
“但这事已经成了定局,我不能出尔反尔。”布兰特强调。
“是我冒犯了大人,”科林爵士恭谦地说,“既然事已至此,还请大人时刻谨慎的防备她。”科林爵士知道改变不了事实,但他需要提醒提利尔大人。
“科林大叔,谢谢你的关心。”布兰特的语气很诚恳。
“这是属下的职责。”科林爵士微微躬身行礼,便转身离开帐篷。
科林爵士离开不久后,布兰特也从帐篷里出来了。他在营地的周围逛了逛,看守在帐篷外的两名骑士跟从在他身后。布兰特在火光照映下的营地里看见了他的兄弟杰森和保罗。他们以前曾这样相互称呼对方,在他心里依旧如此。布兰特发现他们看起来都很忙,杰森在准备骑士大人们的晚餐,保罗则在照料他们的战马。他本想过去和他们打声招呼,但他又犹豫了。
布兰特走到营地的另一处,他看了看关在囚笼里的吉普萨斯人。然后在囚笼前说,“晚餐的时候,也给他一份。”
“是,大人。”守在囚笼旁的士兵躬身应道。
这时,格丽娅从一旁低矮的帐篷里钻出来,她从布兰特的身后走了过来。她一身兽皮绿衣,脚下穿着一双兽皮长靴,腰间别着一根皮带,一把匕首挂在上面。看起来英姿飒爽,颇有战士风范。格丽娅的脚步停留在布兰特的身旁。“大人,能让我单独跟他说几句话吗?”她冰冷的声音略带些恭敬的语气。
布兰特撇过头看向她,他发现对方将顺长的绿色头发拢成一团盘在脑后,精致绝美的五官显露在他眼前。或许用冷艳绝伦这个词形容她更合适。他微微点头允许,便转身走到一旁,隔得不是很远,但这个距离足以听不清他们说的话。
“威克,”格丽娅说,“只要你宣誓向刚才那个…贵族大人效忠,他会饶恕你的。”
黑脸威克突然伸抓住手囚笼的铁杆,他的拳头紧握,青筋凸起。他咆哮道,“让我做一个听从贵族使唤的奴隶?”
“他身边没有奴隶,他向我承诺过,不会把你当成奴隶驱使。”
“我不会向丑恶、虚伪的贵族屈服,”威克毅然决然的说,“让他砍了我的脑袋,或者绞死我。”
“威克,我不想失去你,你是我在这是世上唯一的朋友。”格丽娅泣声哀求,“求你了!威克,答应我,活下去。”她紧紧的抓住对方那双漆黑粗大的手。那双淡绿色的眼眸,装满了乞求的目光望着囚笼里的黑影。
“格丽娅,我不能…,我做不到…,”威克痛苦地争辩,“这是我仅剩的一点尊严。”
“只要能够活着,这点屈辱算什么,”格丽娅言语激烈的反驳,“尊严丢失了还可以再找回来。可生命就只有一次。”
“我宁愿选择尊严的死去,也不愿乞求屈辱的活着。”他的嘴唇颤抖。
格丽娅赤声反驳他说的话,提出异议,“你所谓的屈辱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她的口气强硬,言辞也变得更加激烈,“你根本就是一个弱懦、自私、胆怯又自卑的人。”她抬手擦拭掉眼角余留的泪珠,转身离去。
布兰特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跟从他的两名骑士也听见了。不是他们故意偷听,而是格丽娅和威克争执的声音过于激烈。
“你们不用跟着我,我不会离开营地的。”布兰特不习惯到哪都有人跟从,他不需要他们寸步不离的守护,他能够保护自己。
“大人,这是科林爵士的命令。”昆廷骑士恭敬的回答。
布兰特有些无可奈何的说,“你们在这等候片刻,我要单独跟她说会话。”
“属下遵从大人的意愿,”昆廷骑士提出,“只要您不离开我们的视线。”
布兰特独自走到营地外围两处篝火之间的空地上,他站在格丽娅的身旁,大概相隔五尺距离。不待他开口,耳边已传来对方的声音。
“你会夺走他的性命吗?”格丽娅撇过头,直视着对方。
布兰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会给他时间考虑。”
“他的命运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凄惨。”格丽娅向他陈述,“威克生来就是一名奴隶,他的生活里没有自由人权、没有尊严、更谈不上荣誉,陪伴他度过时光的只有囚笼枷锁,屈辱偷生和痛苦挣扎。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所承受的一切是你无法想象的。”
布兰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有些同情对方悲惨的命运。小时候他总是因为自己的生活没有父母的疼爱,而感到孤单和伤心,却没有想过这个世界有多少人过得比他更悲惨。
“我只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无法选择他的命运。”她的语气近乎哀求,“你能饶他一死吗?”
“我会饶他性命,我也会放了他,”布兰特向她承诺,“但不是现在,等到我正式成为岩石港伯爵那天,我会赦免他。”
对面树林中几只受到惊扰的鸟兽从茂密的树丛里飞向天空。格丽娅的面色陡然一变,她拔出腰间的匕首做好战斗姿态。
“你发现了什么?”布兰特疑惑的问。
“他来了。”
“谁?你的同伴?”他追问。
格丽娅语气平静的向他解释,“我和威克都是听从他的命令行事,他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她提醒道,“或许你能够从他那里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布兰特没有丝毫迟疑,他身影一闪,奔向前方,朝着对面漆黑的树林而去,格丽娅跟紧其后,迅速消失在营地内。
昆廷骑士面色一惊,吩咐另一名骑士后,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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