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伦敦码头。
略有些炎热的天气根本就阻挡不住汹涌的人流,经过长途航行的茉莉号邮轮刚刚抵达港口,大批的人群便迫不及待的从甲板上汹涌而下,一时间说话声、碰撞声、吵闹声乱成了一团。
漫长的时间和颠簸之后,没有谁愿意在船上多呆哪怕一分钟。
相对于下船的人潮汹涌而言,在码头上等待的人就要少上许多了。毕竟从纽约到伦敦的邮轮要经过至少十天的航行,而这个时代,最原始的无线电也还只是存在于特斯拉的实验室之中,想要确定轮船的抵达时间可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所以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抵达了港口之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当然,码头上依然有不少等待的人。
没有无线电,但是这年头有线电报已经很成熟了,从纽约发电报到伦敦非常快,如果乘客的身份足够重要的话,有人在码头上一直等着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
“让让,请让让!”
一边用已经变成深色的手帕擦着头上的汗水,乔治?欧文斯一边奋力的向前挤着,同时右手上的牌子还要高高的举起来,防止牌子上的人名被逆行的人潮给淹没掉。
瞬间走下邮轮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再稍稍向前走了一小段之后,乔治?欧文斯已经看到了自己要接的人,脸上顿时显出了欣喜的神色,右手举着牌子高声的叫了起来:“亨特拉尔先生!亨特拉尔先生,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在人群之后的一片空地上,三个人刚刚从船上走了下来。
三个人看起来都颇为年轻,最年长的也不过三十岁左右,而样子看起来最年轻的那个似乎只有二十出头,但是个头肯定超过了六英尺,在人海中极为显眼。这三个人,自然就是刚刚抵达伦敦的约翰、霍华德?凯利和亨特拉尔家的车夫亨利了。
人声噪杂。约翰并没有听到乔治?欧文斯的叫喊声,直到对方挤出人群之后才惊喜的挥手叫道:“嗨,欧文斯先生,我们在这里!”
乔治?欧文斯扔下手中的牌子。伸开双臂大步走了过去:“哈哈,欢迎来到伦敦,亨特拉尔先生!”
“好久不见了,乔治!”
见到老朋友的约翰也非常的开心,用力和对方抱了一抱之后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不会是特意来接我们的吧?”
“哈哈。当然!”
欧文斯用力的紧了紧双臂,笑着大声道:“自从接到你从纽约出发的电报之后,李斯特教授就让我询问过航运公司,知道你们应该就是这两天到……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在码头等着你们了!”
“啊!太谢谢了!”
微微一怔之后,约翰很是感激的连连道谢。
既然坐船来到伦敦,约翰当然不能不拜访一下李斯特教授。一方面两人关系不错,算得上是真正的忘年交,另外一方面的话,两人之间还有着许多工作上的往来。约翰当然不能放弃这个拜访的好机会。
“乔治,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热情的打过招呼之后,约翰开始介绍起了身后的凯利:“这位是霍华德?凯利先生,一名优秀的医师,现在是我们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凯利先生,这位是乔治?欧文斯先生,是李斯特教授的得力助手……”
等大家都认识了一下之后,凯利带着一众坐上马车,来到了预定好的酒店。
大家都很清楚长途旅行后的疲惫,所以乔治?欧文斯安排好约翰他们的住宿之后也不多待。很快就告辞离开了。约翰洗了个热水澡之后,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然后在第二天上午见到了亲自前来的李斯特教授。
“欢迎再次来到伦敦,约翰!”
“谢谢。李斯特教授。”
和李斯特拥抱过后,约翰开心之后又有些抱歉的笑道:“本来应该是我们登门拜访的,没想到您今天上午就来了……”
好一阵的寒暄,两人才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趁着倒水的工夫,约翰悄悄打量了一下李斯特教授。和上次相见的时候相比,李斯特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不过认真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位享誉欧洲的外科学教授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一些,皱纹也更深了一些,只不过因为此时那昂扬的神态,把这些细微变化的小细节都给掩盖了过去。
约翰知道,李斯特这一两年恐怕并不好过。
按照历史上的发展,七年后李斯特将会踏上他人生的最巅峰,成为英国皇家学会的会长,但是现在的话他正处在一个绝对的低谷时期。
原因也很简单,李斯特成于外科消毒,同时也受困于外科消毒。
直到现在,也就是1888年的6月,欧洲依然有大批的医师们不肯接受细菌理论,当然也不愿意接受李斯特的消毒理论。这些以前接受旧式医学教育的老式医师们,不愿意去学习那些繁琐而严谨的消毒理论,依然顽固的坚持以前的做法,甚至对李斯特推广的理念进行大肆的嘲笑和抨击。而与此同时,一些宗教人士同样也在攻击着最新的医学发现,因为他们的发现冒犯了掌控一切的主……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
从二十多年前开始研究、推广外科消毒技术,李斯特什么样的阵势没有见过?在演讲的时候被台下的外科医师们大肆抨击,遭遇修女们的围攻,去美国的时候甚至被众多医师们无视,这对李斯特来说早就是已经习惯的事情了。
现在的关键是,很多外科医师都在批评李斯特的消毒技术。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之一,就是约翰?亨特拉尔在两年前发明的新式消毒技术,比如说酒精消毒,再比如说碘酊等等。这些效果更好,同时刺激性也没有那么强的外科消毒技术迅速在那些顶尖的外科医师手中流传开来,李斯特本人也是最积极的追随者之一。
但是与此同时,还有大批的医师依然在沿用石碳酸消毒。
碘酊的制备方法约翰早就给出来了,消毒酒精也早就给出了最佳的浓度,但是对于那些非大学附属医院的普通外科医师们来说,想要得到这些东西可不是那么简单。像碘酊这样的东西,因为本身不稳定的性质和现在技术水平的缘故,只能依靠医院或者医师自己来制备,这就堵死了大多数人使用它的可能性。对于那些缺乏化学知识的医师们来说,简单从论文中学会制备方法明显是不太可能的。
至少在短时间之内,制备的方法很难全面普及。
所以依然在大范围使用的石碳酸消毒,就开始受到了越来越多的抨击,哪怕李斯特在自己的论文中也宣传了约翰的新式消毒技术,有些人也始终视而不见。在过去的二十年之间,因为竭力的推广外科消毒理念,李斯特给自己招来了太多的敌人,现在就是他们奋起反击的时候。
这些事情,约翰在那些期刊上可都是看到了的。
不过即使知道了这些情况,约翰也没有开口安慰对方的意思,毕竟他知道现在是一个非常特殊的阶段,细菌学理论突飞猛进就是这五年的事情,外科领域中的新势力还没有彻底站稳脚跟,而传统势力依然还比较强大,才会造成这样的情况。等度过了这段黑暗时期之后,李斯特早先在外科消毒领域不遗余力的推广将会获得更多的尊重。尤其是那些在巴斯德和科赫细菌理论下成长起来的年轻医师们,他们将会更加明白消毒在外科手术中的重要作用,也会开始成为李斯特的忠实拥护者,彻底压过那些已经过了时的反对者们……
“首先我要祝贺你,约翰。”
等约翰也坐下来之后,李斯特笑眯眯的说道:“祝贺你终于有了自己的医院,很希望我未来有机会能亲眼去看看……另外,我看过了上个月出版的《柳叶刀》,祝贺你成功的在一个新领域中做出了突破!”
“呵呵,还没有被证明呢。”
洒然一笑,约翰摇了摇头道。
他当然知道李斯特教授所指的是什么,无论是遗传还是维生素理论,约翰的论文都算得上是开创性的,只不过他自己同样也明白,在实验室或者临床给出验证的结果之前,一切都只是两篇论文而已。
不过李斯特教授却摆了摆手,笑着说道:“约翰,可不是一点都没有证明吧?我不相信你的医院里就没有开始研究?而且就我所知,伦敦至少有六七位医师都对你的论文非常感兴趣,现在已经开始进行观察和实验了。”
“哦?”
听到这里的时候约翰眼前一亮,急忙追问道:“教授,能详细说说嘛?”
“当然!”
李斯特哈哈一笑,接着说道:“据我所知,伦敦大学就有两位教授开始研究你的遗传理论,而维生素理论研究的人就更多了,尤其是荷兰人……”
“荷兰人么……”
听到这个国家的名字,约翰的眉头顿时一皱。
“是的,荷兰人最为积极。”
李斯特可没有发现约翰表情的变化,点头笑道:“要知道,荷兰人在遥远的东方有着大片的殖民地,而在那个地方,脚气病的发病率可是相当高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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