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渊口中呼哨一声,揉身再进,一眨眼间,银针已然洒开漫天星光,如雨点一般刺来,在银针闪烁的光点背后,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庞竟然分外平静。
藤原伊织用手轻轻一把将吴若棠推开,口中娇喝道︰“这人已经疯了,和他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吴哥哥,你先走……”
剑光再闪,藤原伊织左手长剑一挑,迎上柳渊的银针。这一次,藤原伊织准备充足,尽管左手使剑不便,可在全力防守之下,竟也勉强抵敌得住柳渊狂风骤雨般的进攻。
剑影如织。藤原伊织的曼妙身姿便如一扁轻舟般在柳渊澎湃的真气漩涡中飘忽不定若隐若现,分明有几次看似将被覆没,可一转眼却又看见她挣脱束缚,翱翔于天。柳渊尽管拼尽全力也无法突破藤原伊织的防守网,心内不免焦躁,却也无可奈何。
这傻丫头不知是真傻还是天真,难道我不想走吗?只是魏庭谈踪迹不现,我就是想走也是走脱不得啊……吴若棠注视着藤原伊织和柳渊二人之间的拼斗,实际上却连一招也未看在眼内。因为表面上似乎是柳渊控制了大局,实际上真正能扭转乾坤、掌握命运的人却是一直没有露面的魏庭谈,藤原伊织和柳渊之间的胜负反而无关紧要。实在是没道理啊!按理说以魏庭谈这种级数的高手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寺外发生的这场异变,而他迟迟不现身只能是两个理由︰一,他已因故离开香积寺;二,他躲在暗处,想来个渔翁得利。
越是情形危急,吴若棠的脑袋竟越是清明。刹那间,他便猜到了魏庭谈的心思。《割鹿玄典》是魏庭谈梦寐以求的宝贝,无论什么事也不可能让他放弃,那么魏庭谈真正的心意也就呼之欲出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魏庭谈此刻一定是躲在暗处,等到自己这边斗个筋疲力尽之时,再出来收拾残局,以他的武功,自然可以轻轻松松的搞定所有的人,到那时,《割鹿玄典》就花落他魏庭谈一人之手了,岂不快哉?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吴若棠嘿嘿冷笑。突然,他开口大呼道︰“魏庭谈!如果你再不出来,我立刻咬舌自尽,那你就再也休想知道经书在哪里了……”
空山寂寂,整个山谷都是吴若棠的回音,可魏庭谈依然不见踪影。反是拼斗中的柳渊听见吴若棠的呼喊,心中不由大为不安。他死意已决,对《割鹿玄典》再无幻想,取吴若棠和藤原伊织的命以免家丑泄露出去倒成了第一要事。眼见整个局势都在自己控制之下,他实在不愿魏庭谈这个扎手人物搀杂进来,徒生事端。念及于此,柳渊手中银针攻势暴涨,不顾一切地拼死抢攻,打定主意就是拼着受伤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杀藤原伊织。瞬时间,藤原伊织只觉压力倍增,身体周遭的空气都似是随着银针雨点般的攻势变得异常晦涩起来,原本灵动如鱼一般的身形再也不能随意趋前避后,而是不得不一步步向后直线退避,以减低对方带来的无形压力。
吴若棠见此,深知当藤原伊织不能发挥身法上飘忽灵动的长处,被逼以硬踫硬地与柳渊对攻之时,便是藤原伊织落败之刻。而藤原伊织一落败,估计自己的命也将走到头了。
“你妈妈的辣块大西瓜……魏庭谈,你当我在开玩笑吗?”情急之下,吴若棠不由破口大骂起来。与此同时,他手一翻,从怀中取出匕首向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刺去。由于情势紧急,他一时忘了这匕首是楚灵所赠的定情之物“破星之焰”,其刃锋利无匹,只听“嗤”地一声轻响过后,左手臂竟如一块豆腐般被“破星之焰”轻松对穿而过。吴若棠暗骂自己一声“糊涂”,立刻忍着剧痛将左手高高举起扬声喊道︰“魏庭谈,你若是再不出来,我下一刀可是直接冲着自己的脖子去了,到时你可莫要后悔!”
藤原伊织听到身后吴若棠在大呼小叫,不由自主地向后扭头看去,恰好看见吴若棠将鲜血长流的手臂举起,臂上匕首仍在,脸上神情却是异常坚毅和冷静。
“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带你回家。”那时,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而现在,他也正用行动证明了他对自己的不离不弃。吴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望着高举手臂、吴目四顾的吴若棠,藤原伊织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当那股暖暖地感觉从心间流过时,眼眶也不禁变得湿润起来。
“傻丫头,你发什么疯,你现在在跟人家拼命啊,这种时候还走神,你不要命了?”吴若棠看见藤原伊织的眼楮只顾泪汪汪地望着自己,长剑也使得不成章法,有几度更是几乎被柳渊的银针突破,险些送命,虽然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可究竟性命要紧,也顾不上再怜香惜玉而破口骂道。
正在此时,一声刺耳地长笑声传来。“哈哈哈……好一个郎情妾意啊!吴小棠啊吴小棠,你为了小月姑娘不惜以命相协本宗出手,也算得上是一个多情男儿了。不为别的,就冲着你这份痴情上,本宗也要略尽一番绵力……”长笑过后,魏庭谈硕壮地身形缓缓从密林深处浮现,一眨眼间,便飘至吴若棠身旁。他所用的轻身功法有异于一般中原武林的轻身提纵术,飘动间忽上忽下、或左或右,鬼魅之处犹如幽灵,不带丝毫生气,似乎是西域某一邪派的武功。想来,他这些年在西域定是另有奇遇。
与魏庭谈一同现身的还有小蝶儿。只是小蝶儿的武功远远不如魏庭谈,过了一会儿,她才气息急促地掠至。
魏庭谈的及时现身使吴若棠心中略定,自己这条命总算暂时保住了。人人都以为吴若棠自残左臂,以命相协魏庭谈现身是为了救援藤原伊织,甚至连藤原伊织也不例外,唯有吴若棠自己才清楚明白,其实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保他自己的性命而已。因为藤原伊织已成了他最后的防身工具,藤原伊织若是死了,他就只有听从他人摆布的命了。说来确实搞笑,明明是在为自己打算,可有些人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的狼心看作好意,莫非人长得帅果然能占一点便宜吗?吴若棠美滋滋地想道。
而柳渊就没有吴若棠这么好的心情了。事情很明显,魏庭谈躲藏在密林中已久,他就算没有从头至尾地将自己和圆智之间的恩怨听全,想来自己家中那一段丑事断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如今该怎么办才好?柳渊的心情登时七上八下起来,手中银针攻势大减。
吴若棠微微松了口气,喊道︰“小月,回来。”情势依然不容乐观,魏庭谈是那种翻脸跟翻书一样快的奸险小人,有藤原伊织这个肉盾在身边保护着总是让人放心一点。
此消彼长。柳渊攻势一弱,藤原伊织立时连攻数剑,所取方位尽是柳渊必救之处,待得柳渊一采取守势,藤原伊织柔软的身体在空中轻巧的一个转折,已脱离战团回到吴若棠身旁。
魏庭谈跨前一步,恰好在藤原伊织退出战团的同时将柳渊的进攻方位卡死,柳渊若想继续缠斗,非要先越过魏庭谈不可。吴若棠见了不由大点其头甚是佩服。因为这一步无论在时机还是方位上都是恰到好处,只此一手,已可看出魏庭谈武功的高明。
“柳先生,不知小月姑娘在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要你如此大动干戈?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小月姑娘究竟是我魏庭谈带来的人,又和小蝶儿颇为有缘,二人情同姐妹,还请柳先生给本宗一个薄面,放过小月姑娘如何?”魏庭谈微笑道。
在月光的映照下,柳渊目光闪烁,流露出一道憔悴而绝望的光芒,满是血污的脸颊扭成一团,胸前起伏不定。此刻的他,便如一匹遭猎人围捕的饿狼,虽经多方突围和拼死挣扎,可最终却陡然发觉实已陷入绝境,再无逃生之望。他“嘎嘎”干笑几声,道︰“魏宗主,你无须如此惺惺作态,我知道我柳家的事瞒不过你,我也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但求念在你我相交多年的情分上,请在我死后帮我做一件事。”
魏庭谈眉毛一掀,道︰“什么事?”
柳渊犹豫了一下,道︰“请帮我毁掉整个快活山庄,庄里的人不要留一个活口,不留一个活口!……”
吴若棠:“~~~~!”
还不待魏庭谈说话,藤原伊织已惊呼一声道︰“柳先生,这是不是对贵山庄的奴仆婢女等人太不公平了?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柳渊惨然一笑道︰“无辜?怎么会无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连孩儿都生下这么久了,整个山庄的人岂会一无所知?恐怕唯一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这个傻瓜而已……”他说到他妻子和父亲二人时,以“他们”二字一概称之,语气中又是伤心又是愤恨。
藤原伊织道︰“可是……”
吴若棠伸手拉了拉藤原伊织的衣袖,摇了摇头,阻止她继续劝说。他实在太了解柳渊这种人的心态了,宁杀错毋放过,宁我负天下人也不能有人负我,这是他们行事的准则。再者,如江东柳家这等名门望族,在当地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即便是官府方面也不敢轻易得罪,家族的荣誉高于一切,这样的家族是绝对不允许有什么丑闻出现的。快活山庄是江东柳氏的一支,出了这样的丑事,为了不使整个家族蒙羞,唯有将快活山庄从江湖上彻底抹去,才能保证整个柳氏的清白。就如同一株参天大树,当出现腐朽枯枝时,就要将这枝枯枝折断,剥离大树,以保证大树的健康成长。
魏庭谈默然半晌,道︰“忆昔日令先祖柳先,以一杆梨花铁枪横扫中原,终于创下江东柳氏一族的偌大基业,只可惜后人不肖,以致一代宗门日落西山,昔日荣光难再。我观柳先生手中华佗针的针法,隐然将柳家世传的‘飘絮枪法’融入其中,并另增了几种变化,若是假以时日,柳先生当有大成,再加上先生的医术能死活人肉白骨,有这二技在身,想来恢复令先祖昔日的荣光将可预期……柳先生,你如今便死,未免令人扼腕叹惜啊!”
吴若棠暗暗称奇。以魏庭谈的立场,当然是希望柳渊死得越块越好,那样就不会有人与他分享《割鹿玄典》了,谁知魏庭谈竟然会劝柳渊放弃自杀,实在教人意外。
柳渊嘿嘿一笑,随后冷然道︰“多谢魏宗主的好意了。不过既然柳某死意已决,再无颜面偷生于世,因此只希望魏宗主能完成柳某遗愿,柳某便感激不尽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死只是因为你妄自修习西域邪派内功心法《大乘伽叶功》时出了点小岔子,虽然内力日益强盛,可每逢每月初一、十五,便觉足下涌泉、头顶天灵二穴刺痛难忍……”
吴若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果然魏庭谈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无比激动的道︰“你……原来你真的知道我练内功出了岔子,可有法子医治?”
柳渊迟疑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道︰“若你在一觉得身体不适时便来找我,我或许还有法子将你医治好,可如今……我曾听说《大乘伽叶功》是西域某一邪教的镇教内功心法,该邪教崇拜的神名唤‘喀图里扎兀’,译作汉语即为‘邪恶之神’。魏宗主,你可知‘喀图里扎兀’在西域的古老传说中是怎么样的一位神吗?”
魏庭谈听完柳渊的话,顿时一愣,暗觉不妙,立刻紧张道︰“不知,还请赐教。还请赐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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