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走的慢了,一楼的窗户都被堵住,干脆向二楼奔跑。
方运不知道这些人看什么,跟着往窗户边挤,可是那些人根本不给他让路。
“董知府,让我看看。”方运道。
董知府斜了方运一眼,装作没看到,继续伸着脖子向外望。
“赵兄。”方运看向赵红妆。
“不准过来!”赵红妆两手抓住窗棱,随后四个侍卫挡在方运面前,连杨玉环也没法给他让地方。
“这些家伙……”方运看着蜂蛹上楼的众人,知道二楼也没地方,干脆向外走去。
绕过靖海楼,就是玉带河案,听许多人胡乱喊。
“龙神显灵了!”
“河水烧开了。”
“鱼妖杀过来了!”
有的人往河边赶,有的人逃离河岸。
董知府怕踩踏伤人,不得不鼓动才气,舌绽春雷,道:“玉海城无鱼妖,所有人不得胡乱呼喊,违令者重打四十大板!”
数里内迅速静下来。
方运走到河边一看,就见河水咕噜噜冒着泡泡,如同沸水似的,而气泡最密集的地方,有一层淡金色的光芒慢慢升高,最后形成一扇高一丈、长十丈的淡金色光门。
东西两边的河水如同渔网收起似的,数不清的各色鱼类噼里啪啦乱跳,一条条鱼不顾生死往那淡金色光门游去。
每一条游到金色光门前的鱼都会用力腾跃,大多数鱼都会穿过光门一无所获,只有少数鱼能跳过光门上面的门楣。
所有跃过光门的鱼都会有一定的变化,它们的眼里多出灵动智慧的光芒,而周身的鳞片也格外明亮。尤其跟龙族关系最近的鲤鱼,鳞片迅速变为淡金色。这些鱼一旦回到水里,立刻潜到最深处,然后拼命向远处游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跳过金色光门的鱼越来越多,而金光在以很快的速度变淡。
“鱼跃龙门!”很多人已经叫了出来。
方运也已经猜到,这虽然不是完整的鱼跃龙门。但可以说是龙门的雏形。
在圣元大陆的神话传说中,那些龙族沐浴了圣道力量才诞生,因此龙族和别的妖族不一样,虽然跟人族对立,但从不滥杀或吃人,对待有才气的人族极好。
方运曾速读许多书籍,书中记载圣院附近的人偶尔会听到龙吟,有人猜测人族和龙族的精英在暗中交流,让年轻的龙族去圣院。让年轻的人族去龙宫。更大胆的人猜测当年在周文王封圣之前,妖界之所以无法大举入侵圣元大陆,就是因为龙族从中作梗。
“真没想到,后世一句几乎人人都知道的话,在这里成了圣道之音,虽然这力量还很浅显。不够精深,但形成的异象太奇异了。”方运心里想着,就见那淡金色的光芒终于散去。
方运觉得自己文宫内多了什么。不过没有留下痕迹,也就没有继续探寻。
方运以为河水会恢复平静,正要离开,就见那些没有跃过龙门的鱼竟然比先前更加激烈,一次又一次地向天空飞跃,然后落下摔在水面,发出啪啪的声音。
不是一条两条,而是数万条鱼做着相同的事情,跃出水面,落在水上。再奋力跃出,又落下……如此反反复复,从无停歇。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鱼身上的鳞片很快脱落,接着身上开始出现伤口,鱼血流出,而它们跳得越来跃低,越来越低,还不到一刻钟,大量鳞片掉光的死鱼浮在水面。
亿万鳞片漂浮在鲜红的血水上,让玉带河两岸的人感受到一种难以明喻的悲壮。
董知府的声音再次传遍玉带河两岸。
“本府明令,死鱼蕴含怨气,有害于人,不得捞食死鱼,金亮之鱼抓二放一,抓一不食。”
方运猜到所谓蕴含怨气是假,成全那些鱼是真。
方运远远看到少数衣衫破烂的人在河边捞死鱼,但每人最多只捞几条,没有人捞太多,那些不捞鱼的人也没有指责捞鱼之人。
随后许多人行动起来,开始抓那些极难抓的金亮之鱼,还有一些人在沿岸收购。
方运知那些鱼适合在船上养着,一旦遇到大风浪或鱼妖袭击,只要放出这些鱼,风浪减轻,鱼妖也极少会继续攻击。
方运走回靖海楼,发现众人又聚在一楼,议论纷纷。
“连这些鱼都全力以赴去争跃龙门,在龙门消失后宁死也不肯回游,仿佛想用性命呼唤龙门,人岂能不争!”
“善。天地恩赐在前而不取,还不如死鱼。”
“若有金亮之鱼入龙宫,方运必得厚报。”
“鱼跃龙门,如人行于圣道,舍身未必能取义,但不舍则一线机会都没有。”
方运回到原座坐着,而之前叫嚣的童黎低头不语。
那诗君弟子施德鸿一直盯着方运,目光有些茫然,他原本认定方运难登高书山,但耳闻目睹这一切,他的信心有些动摇。
一个庆国举人见施德鸿神色有异,低声劝道:“圣道之音虽然罕见,但只此一句自省之言,作用并不大。其实还不如圣前秀才的影响大。”
另一人道:“是啊,不过一句亚圣注解,要是他能注解孔圣之言,那才算他真得圣道。”
施德鸿一言不发,他听得出来连说话之人自己都不相信,无非是在安慰他。
施德鸿低下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想圣道之音还在倒背如流之上,早知方运能为亚圣之言注解,触摸圣道边缘,就不应该赌碎文宫。
这个念头在施德鸿心中一闪而过,很快被坚定的文胆镇压,所有的恐惧都被胜过方运的意志压倒。
颜域空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道:“你好自为之。”
说完。颜域空起身向外走,也不看方运,自顾自道:“怪不得你能倒背如流,不曾想你已能为《论语》作注,可入我等之列,龙舟文会败于你手,我无话可说。”
颜域空说到最后。一股无形的力量自他体内发出,直冲上天,周围狂风大作,吹得举人之下的人不得不以衣袖掩面,而他自己的衣衫头发却纹丝不动。
附近的花草树叶被这风一吹,竟然寸寸碎裂。
除了举人和进士身边的花草,整座靖海楼的花草几乎全部粉碎。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他的文胆竟然达到‘韧如草木’大成,只差一步就可‘坚如顽石’,可怕的天赋。怪不得被半圣亲自教导数年。”
“他还只是举人,别说进士,就算是翰林也未必能达到这个境界!那些新晋进士的唇枪舌剑恐怕还未到他面前就被震碎,普通妖将在他面前根本无从凝聚气血。”
“单论文胆之强,颜域空已经超越了十八岁时期的衣知世,成就远在普通四大才子之上!”
众人陆续明白。颜域空这是在警告或者说请所有人给他一个面子,尽量不要为难施德鸿。
颜域空继续向外走。
“嗯?你们看!”董知府突然指着方运身边的菖蒲。
方运身边只坐着杨玉环和赵红妆,旁边只有童生侍卫。没有一个举人或进士,本应寸寸碎裂的菖蒲却笔直地挺立着,和平常一样如碧绿剑的剑倒插在花盆中。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圣前秀才有不为人知的力量能挡住颜域空的文胆之力?”
“没有举人,没有进士,就没有文胆,那盆菖蒲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所有人一头雾水。
颜域空停下脚步,在门外站了十数息,才重新迈步。
“我在学海等你。”
说完,颜域空大袖一挥。双手背在身后,如同一个闲散浪子一样迈步离开,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不正经的游客。
半数的人倒吸一口气凉气。施德鸿脸色大变。
那些人倒吸凉气是因为,颜域空几乎指出这场赌局方运赢定了。
施德鸿脸色大变是因为,颜域空彻底放弃了他。
施德鸿突然想起颜域空说过的话,不要在乎一城一国的得失,应该放眼人族。
在颜域空眼里,方运已经比老友重要。
更多的人继续琢磨颜域空那句“可入我等之列”,最后琢磨出来,颜域空要是现在说,恐怕会是“已入我等之列”。
之后,许多人都在猜测“我等”都有谁。
施德鸿站起来,黑着脸向外走,其他庆国人也跟着他离开。
远离靖海楼,来到无人的地方,施德鸿低声对一人道:“我不能离开,你马上回去告诉我父亲,方运意图联合孟子世家针对荀子世家,孟子世家会大力推行《三字经》,对我庆国极为不利。必须要借圣院科举巡察的力量阻碍方运中秀才,或者阻碍他当茂才,撼动他文宫。一旦他文宫有失,哪怕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会饮恨书山。圣道之争,不容有失。”
“是!”
一个秀才低声道:“德鸿兄,为何不想方设法化解与方运的恩怨。”
施德鸿眼中闪过一闪即逝的悔意,没有解释。
而另一名举人无奈解释道:“德鸿为激怒童黎,取孔圣的‘以直报怨’,现在他若想以德报怨化解,必然会导致自身文胆开裂。方运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已成圣道之音,德鸿先前抗拒,若是认错改正,其祸更深,稍有不慎,文宫必毁。”
那秀才听得明白,若施德鸿真心服输,纵然文胆文宫动摇,几年后也可恢复,可他偏偏难以至诚,所以稍有不深必然出事。
“这不是两人之间的斗力,谁胜谁负,府试放榜之日见分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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